乔曦刚刚到座位上，椅子还没坐热，齐思朗就雷厉风行地追到了创意部，瞟了她一眼便径直走进了骆启凡的办公室。
众所周知，旋风国际的双子星不仅在业务合作上双剑合璧，私下也交情甚笃。所以乔曦对于齐思朗这种不问自取的行为早已经是见惯不怪，只是今天他看自己的那一眼却让她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安。
果然，还没来得及打开早餐，骆启凡就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思朗想让你帮他去花园新城拿一份文件。”
乔曦看了一眼旁边的齐思朗，仍旧是一副颐指气使、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就不明白了，就算他俩的私交再好，市场部和创意部始终是两个部门，至于市场部总监有点什么事就上来差遣她一个创意部的助理吗？内心一憋堵，脱口而出，“他自己不是有秘书吗？”
骆启凡一怔，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助理竟然也开始反抗了，不禁想起了第一次在餐厅见到她的场景，心内暗笑。“他的秘书今天有别的事。”
“就不能等秘书回来再去拿？”乔曦反驳道，声音仍旧细微，但分明又隐藏着怒气。
“你上午不是有空吗？”
“惠妮也有空啊！”
齐思朗站在一旁看他们两个的对话，完全当自己不存在似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一个助理就是这样跟上司说话的？拿个文件还推三阻四的。我就是想让你去拿怎么着？看来是启凡这好说话的上司把你惯坏了啊，要不要调我那去培训两个月？”
乔曦狠狠地瞪着他，不再说话。
在站台等车的时候，乔曦的心情已经平复很多，可当她数着站牌上标识目的地离她们公司有37站时，刚刚才萌生的宽宥心瞬间消失殆尽。
*****
初到城北，黄土万丈，满目荒芜，乔曦以为自己又走错了地方，可是站牌上面“花园新城”四个字赫然醒目。
花园新城？明明就是寸草不生！乔曦嘲笑这名不副实的反差。可是很快，她的嘲笑就变成了焦虑。
花园新城是近几年来新扩展的卫星城，乔曦只从新闻中听说过还从未来过。齐思朗告诉她到区政府办拿一份最新规划的文件，却没有说具体是去哪里找谁拿，连个可以联系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这个所谓的“花园新城”除了山就是土，连人影都不见几个，就更别提她想象中的政府大楼了。
乔曦真想打电话回去问个清楚，可是脑海里出现了齐思朗那张冷峻不堪的脸，甚至都能听到他用怎样刻薄的语言来讥讽她。一想到这里，她瞬间打消了求助的念头。齐思朗越是看不起她，她就越是要证明自己！
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飞扬的尘土将她黑色的鞋面描画得斑驳不堪，七寸高的鞋跟磨得她小腿酸痛不已，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她头皮发麻，还有那没有眼力的风时不时地撩起她的碎发遮挡住本来就不清晰的视线。乔曦以绝不向恶魔屈服的决心勉力坚持，又这样走了好长一段路，她实在是走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思考对策。
再这么走下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往前走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迷路，二是往后走回去空手交差，不管是哪一种都少不了齐思朗一顿冷嘲热讽，说不定今天拿不到文件明天还得再来一次。谁知道呢？乔曦定了定神，还是决定暂时放下那可怜的自尊，打电话回去求救。
刺眼的阳光照在手机屏幕上反光得漆黑一片，乔曦用手遮出一片阴影费力地寻找号码。可是新的难题很快又来了，她似乎从来没问过齐思朗的手机号，即使知道恐怕也不会保存。躲都来不及，最好永生不联系。可是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不要那么爱憎分明。
“乔曦？！”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远远地似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便看见一辆红色的POLO朝自己驶来，摇下窗户，里面的女子竟然是崔芝娴。
虽然空间不很大，但车里的空调冷风和外面的似火骄阳比起来还是要舒适得多。
芝娴看着乔曦这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递给她一张面纸，“这个时候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过来拿一份文件。”乔曦接过面纸擦了擦汗，“对了，你知道政府办在哪里吗？”
“政府办？”崔芝娴当然知道在哪里，但还是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确定你是准备走路过去吗？从这里走过去至少一个多小时呢！”
乔曦无奈地耸耸肩，她就知道齐思朗不会交代什么好事情给她做。
看着乔曦这表情，芝娴很快就觉察到了异样，“怎么了，在旋风工作不愉快吗？”
就像被刺到了痛点，往日里无处可诉的委屈此刻正源源不断地蜂拥而出。
这一个多月来，乔曦每天都在为齐思朗的私事东奔西跑，单是上个礼拜就已经到了星城的东郊和西郊，累到半死不说还差点迷路找不回来。前天更过分，竟然让她到城南边界的郊野公园去拍一百棵不同的树！
从第一天见面买早餐到今天拿文件，她真的记得齐思朗交代给她的每一件任务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包括他想要的那件限量版衬衣的黄金VIP价是2465.68元，可以累积650会员分和12个爱心值。在乔曦的眼中，齐思朗简直就是个魔鬼，上不入天下不入地在人世间无聊地晃荡然后偏偏选中了她作为消遣的对象。
哇啦哇啦好不容易把积聚在心中的苦水一次倒干净，没想到芝娴只是微微一笑，“虽然辛苦了点，但听起来你的生活还是蛮丰富多彩的嘛！”
乔曦斜睨了她一眼，“才当了几天公务员，就学会说风凉话了！”
“你以为公务员就那么好当？我……”崔芝娴苦笑着摇了摇头，明明也有想要倾诉的冲动，最后却只感叹道：“商场如战场，官场如坟场。乔小曦，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规矩。与其像我现在这样在空调房里行尸走肉一样虚耗生命，还不如像你在风吹雨打中茁壮成长。”
与其说是羡慕，倒不如说是无奈。其实芝娴的言下之意乔曦也明白几分，这就是她执意要进私企的原因。不论是在机关和国企，虽然钱多事少，但升职的永远是七大姑八大姨，不是侄女就是小蜜，而她这个人却是不怕苦不怕累，唯独受不了委屈拍不了马屁，家里也没任何关系。所以与其在那养尊处优的猪圈做一辈子基层，不如到竞争激烈的丛林里体验什么叫做达尔文定律。
*****
有内部人士帮忙，乔曦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人拿到了正确的文件。只是回到旋风国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她又饿又困，虽然累到不想动弹，但还是勉强振奋精神走进了市场部总监的办公室。
齐思朗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拿个文件也要用一上午时间？”
为什么用了一上午时间他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不是碰到芝娴，恐怕她到下午还回不来。所以面对这样的质问，乔曦完全当他自言自语，“齐总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齐思朗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微微张开的嘴唇又闭上了，最后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乔曦真怀疑那是份什么重要文件，一大清早非要十万火急地叫她去拿，拿回来也不过就是随手一扔，看起来根本不重要。她越想越不对劲，无名之火骤起。
情绪上的抗议却完全比不上肚子的抗议，一阵头晕眼花，乔曦这才想起自己早餐也没吃，中餐也没吃，于是加快步伐往二楼走去。
旋风国际是十一点半开餐，这个时候餐厅里早已没什么人了，只剩下几位清洁大婶在抹桌子拖地。还好乔曦对食物的要求不高，此刻只期盼能有吃的垫垫肚子就行。
“嘿，乔曦。”柜台前的苗欢冲她招手，端着餐盘对身后那位厨师说，“师傅，另一份套餐就是她的。”
乔曦加快步伐小跑过来，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
“我哪里知道啊，”苗欢笑容可掬，“我也刚刚才从外面回来，这是启凡给我们留的。”
乔曦接过大厨手里的餐盘，有些意外，“骆总？”
大厨嘿嘿笑道，“记得叫启凡请我吃饭，老是给他下属开小灶，耽误我下班。”
“好，改天叫他亲自给你做一顿，比比谁做的好吃。”苗欢随口答应着，轻松愉快。
两个人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
通过几个星期的相处，乔曦发现创意部的同事都很友好，尤其眼前这位，虽然只长她两岁，却对她颇为照顾。
苗欢是那种热情开朗又善解人意的女生，知道乔曦初来乍到没什么朋友，所以有什么事情总是会叫上她，特别是吃中饭和下午茶。
“乔曦，你跟启凡是熟人吧？”苗欢眯了下眼睛，打探的意味颇为明显，却并不讨嫌。
正喝汤的乔曦抬起头来，目光单纯：“不是啊。”
“不是？”苗欢显然不太相信。
“真的不是啦，你们怎么都会觉得我跟骆总之前是认识的呢？”
乔曦也是一脸的不解，她隐约记得这个问题之前有人问过，是人事部的魏总监，他还问过自己是不是认识齐总，那个齐总恐怕就是齐思朗吧。可是这两个人，一个就当她不存在，另一个就拿她当消遣，就算是认识，恐怕也是宿仇。
苗欢看她的样子也不像在说谎，可问题也是摆在那儿的：既然不是熟人，那怎么会莫名其妙招个应届毕业生来做私人助理？以骆启凡的个性，连秘书都是部门共用的，又怎么会再要一个私人助理呢？
“乔曦，你以后还是别叫启凡骆总了。”苗欢拣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不再深究。
“为什么？”
咽下美味的女孩子抬头看乔曦的时候，她真的是一脸茫然无知的表情。苗欢无奈地摇摇头，“妹子呀，你这个职位本来就来得莫名奇妙，你还每天叫骆总那么生疏，好像是故意撇清什么关系似的。本来没猜疑的也难免会多想。”
乔曦并不理解她的意思，只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不叫骆总叫什么？”
苗欢呵呵笑道，“跟我们一样叫启凡啊。”
“不好吧……”乔曦夹着青菜的筷子没有动，“……我才刚来”
“有什么不好？我们都是这么叫的。”苗欢微微笑着。“启凡的个性很好，我们同事之间相处就跟朋友似的。”
个性好吗？乔曦却不觉得，除了待人和善些，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一个不给下属安排工作还任由下属被别人欺负的上司能好到哪里去？乔曦潜意识里觉得骆启凡有些伪善，表面上对谁都是斯文礼貌的样子，其实心里并不真的关心任何人。
苗欢不知道乔曦跟齐思朗或者骆启凡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从她来以后发生的这些事情看来他们绝对不是毫无瓜葛的。既然大家都隐藏着，她自然也不会去挑明，只是浅笑着劝慰道：“其实启凡和思朗都是很好的上司。可能是你没有出去工作过，以后你就会发现能在旋风国际工作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乔曦微微冷笑道，“说骆总是好人还可以接受，你要说齐思朗是好人，鬼才会信！”
其实乔曦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因为餐厅空旷才会让这句话听起来格外响亮。
“你说的对，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齐思朗就站在乔曦身后不远的地方，语气里明明带着几丝赞同的笑意，可声音听起来却恐怖异常。
乔曦回过头看到那张让她不安的脸时，顿时觉得是大白天见鬼。不过毕竟是自己出言不逊在先，她慌忙地擦了擦嘴，逃离了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