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曦在骆启凡家找灵感的时光，仿佛成了一段最恬静和美的岁月。书桌和沙发，两人各坐一头，除了偶尔的交流，并无多余的言语。骆启凡会在晨光中给她做早餐，而乔曦会在睡觉前跟他说“晚安”。上午的时间各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下午茶两个人又会坐在一起闲谈，晚上都倦怠了的时候就会一起看场体育比赛或者打一轮游戏。无论窗外阴晴，室内始终保持着这种温暖和谐的气氛，无声中滋养了两个人的感情。
乔曦在做她的第七个构思，题目是“**”，看起来有点像写剧本。她坐在沙发上，不远不近地看着书桌前的骆启凡专心致志工作的样子，觉得很安定很幸福。幸福是什么形状的？应该就跟他们现在的状态差不多吧。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骆启凡抬头看到她一脸呆萌的样子。
“没什么。”她尴尬地笑笑，赶紧低下头去。
已经是第七个构思了。骆启凡也不知道她这一招以量取胜会不会真的见效。往常每次做提案前她都是兴致勃勃的，唯独这一次，显得焦虑不安。也对，不管是谁，如果遭到厉崇昉那样刻薄的批评，多少会有些挫败感，何况是骄傲敏感的乔曦。她从来都喜欢一稿通过，喜欢满堂喝彩，喜欢他笑着跟她说“你做得很好”。其实骆启凡本不想让她去经受这样的磨难，但事实证明只有经历了磨难才会真的成长，而且她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要更坚强。
骆启凡轻轻抚摸着她的前额，好想把那紧皱的眉头抚平。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乔曦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却没有醒。看着她睡着时如同婴孩一般的神态，骆启凡笑了笑，帮她把身上的毯子盖好，在她脸颊上留下了浅浅一吻。
可这一吻就像是王子吻醒了睡美人似的，乔曦揉了揉眼睛，“天亮了？”
“没有。”骆启凡拿下她的手，“还早呢，再睡会。”
“我想喝水。”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声音还带着些如梦初醒的沙哑。
骆启凡倒了一杯温水，她拿过来咕噜咕噜一口就喝了个干净，好像是渴极了的小兽。
骆启凡接过她手中的杯子，语气温和，“还要吗？”
乔曦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窗外，通明透亮的，原来还是下午。这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沙发上，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薄薄的毛毯。
骆启凡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明天就要做陈述了，紧张吗？”
乔曦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去？”
乔曦抬起头来，眼光单纯，“你不是不喜欢厉崇昉吗？”
骆启凡笑了笑，没说话。
“不喜欢就不要去。我也不喜欢你去看他的脸色！”乔曦是哪种人？就是那种宁愿自己去面对困难，也不愿意自己在乎的人遭受羞辱。
“那让思朗陪你去吧。”骆启凡拢了拢她垂落在额前的碎发。
乔曦简单的笑笑，“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
乔曦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因为她最了解她自己。只要身边一有了依靠，不管是骆启凡还是齐思朗，她都会变得温和柔弱，妥协退缩。而只有孤立无援的时候，她才会像一个女战士那样破釜沉舟，勇往直前。
早上到厉崇昉办公室的时候他还没来公司，于是乔曦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她琢磨着要先用第几号方案。她记得严家栋说过之前那次合作前三稿都被厉崇昉毙掉了，是因为那三稿真的不好，还是因为厉崇昉是一个选择型领导，又或者像骆启凡说的，他本身就是一个挑剔的人？
九点整，厉崇昉准时踏进办公室，看到乔曦的时候也只是瞥了一眼。他实在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值得那么多人来维护。而他厉崇昉，从来都是一个不卖人情的人。“我九点十分开会，给你五分钟时间。”
“我的题目是‘**’……”乔曦也很配合地开门见山。其实她自己更喜欢也更习惯这种直奔主题的方式，因为这样就不用开场寒暄，免去那种虚伪的亲密交往。
“厉总，人到齐了。”厉崇昉的秘书过来请示。
厉崇昉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也示意乔曦停下。“构思不错，但不能用于我这个盘。”十三个字的简单结论，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乔曦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九分钟。很好，九分钟！
趁着厉崇昉去开会的时候，乔曦四处参观了一下他们分公司的环境。不论是装修设备等硬性条件还是职员程序等软性因素，都保持着一种简洁凝练的风格，快节奏、高效率。看来这也是厉崇昉的风格，乔曦忽然之间又多了一点信心。
厉崇昉开完会出来是九点四十分，看到乔曦还在的时候他有点诧异。
“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个方案还行，但是不能用。”他看起来态度还不错，至少比上次见面时要好很多。
“我知道，所以我准备向你陈述第二套方案。”乔曦淡定从容。
“第二套？”厉崇昉挑了挑英挺的眉梢，又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恐怕没时间，我马上得出去开会。”说着就拿起了公文包往外走。
乔曦也立刻站了起来跟上他的脚步，“不用太久，从这里到你车上的时间就够。我的题目是‘地铁风云’……”
电梯下到停车场，乔曦刚好讲完。
厉崇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直接上了车。
“祝你顺利！”乔曦礼貌地挥了挥手，等车子走远了就又乘电梯上了楼。
一个一分钟不到的方案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不过不要紧，反正除了第一个是排头兵，她还准备了很多这样的陪葬品。
十一点十五分，厉崇昉的车回到停车场，十一点十七分，厉崇昉走进公司大厅，乔曦迎了上去。
厉崇昉眯了眯眼睛，“第三套？”
乔曦微笑，“题目是‘蜗居日记’……”
电梯上到厉崇昉的办公室，乔曦便讲完了。
厉崇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这个你先留着，下一个盘我考虑考虑。”
他不过是回公司来打个转身，放一点东西再拿一点东西，紧接着就是午餐时间。
很自然的，乔曦在下楼的电梯上又讲了一个方案“蝶梦周庄”，厉崇昉没有给予评价，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乔小姐要一起吃个午饭吗？”
乔曦礼貌地婉拒了。
厉崇昉也没有勉强，不过提醒了一句，“午餐时间也是提案的好机会。”
乔曦温和地微笑，好像是因为想到了某个人而心生愉悦。“我从来不在吃饭的时候谈工作。”
厉崇昉皱了皱眉，想问什么，却也没说出口。
“祝你午餐愉快！”乔曦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自己去找地方吃饭。
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中。
陪葬了这么多，最重要的那个终于要出场了。其实乔曦也不知道最终的那个撒手锏会不会真的奏效，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似乎是在朝她预料的方向发展。统领大局者，须观之全盘。运筹帷幄者，必坐帐中央。行军作战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勇往直前者，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回想着兵书里的那些不败法则，但愿它们在数百上千年之后的二十一世纪，还能发挥奇效。
午饭时间过后，厉崇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乔曦。
“你还有第五套方案？”
“有。”
“但我中午要午休。”
“我知道。所以我会再找时间跟你谈。”
厉崇昉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办公室，咔嚓一声，大门关上。乔曦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中那个画着星号的文件夹，好像是在给它祝福和勇气。
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你进来。”
乔曦暗自笑了笑，缓步走进了办公室。
坐在那张巨大皮椅中的厉崇昉看着面前这个瘦小的女子，眯了眯眼睛，“说说，你一共准备了多少套方案？”
“很多。”
“多到什么程度？”
“直到有你满意的为止。”
厉崇昉笑，笑得意味深长。喝了一口茶之后，示意她坐下，“好了，讲重点吧，我用我的午休时间听你最重要的那一个方案。”
乔曦也笑，心领神会。
“题目是，‘一个人的好天气’。”题目刚出口，乔曦就在厉崇昉的目光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情绪，很短很快，如流星过境，但已经足够。“主人公是一个都市女白领，通过她的视角来展示房子的不同空间对于生活的意义，表达现代年轻人独立、自信、努力工作与享受生活的价值观。这是一个系列广告，像一个微型小说全面立体地展示主人公的生活，当然，每一个元素都会与楼盘相关。而且这一系列广告也会根据媒介的不同而被制作成不同的版本，在销售前期形成一个庞大的传播网络……”
很明显，乔曦对于这个方案早有准备，她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这个方案受到重视的机会。就像她自己一样，只有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才会散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好！下午能做公开陈述吗？”厉崇昉一贯的简洁，但他显然已经赞同了这一个。
“能。”乔曦回答得相当有自信。
厉崇昉看着她那种坚定的目光，始终好奇，“你为每一个方案都做了陈述准备？”
乔曦浅笑，“只要是你看中的，我就做好了准备。”
厉崇昉微微点头。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维护她了。
转过身去的那一刻，乔曦笑得明媚动人。
一个人的好天气。她一开始就知道一定会是这一个。
恃才傲物者，唯我独尊。厉崇昉，跟乔曦一样。
下午的提案很顺利，正如乔曦一贯的风格，在属于她的战场上，从不允许自己失手。只是她没想到，这不仅仅是一次反败为胜的大逆转，更是她职业生涯中的一座里程碑，甚至是她为日后建立王国存储的一块敲门砖。
“乔小姐，私下聊两句？”厉崇昉跟她握了手之后，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邀请。
“好。”乔曦礼貌地回应。
没有人天生就强大，没有经过历练的强大多少有些虚浮。乔曦再次面对眼前这个气场超强的男人时，却不再有任何胆怯。不只是因为他终于赞同了她，更因为她先他一步肯定了自己。
两个人相向而立，谁都没有先开口。
厉崇昉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子，瘦小，孱弱，缺乏身材和美貌带来的吸引力，冷淡，孤僻，出于自我保护和防备的距离感，单纯以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评判，这真是一个没有可取之处的平凡女子。不过她身上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坚强，倔强，永不服输的柔韧性和抗争力，聪明，勇敢，善于分析的观察者和谋略家。也许这些品质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会更合适，但恰恰是因为在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身上，反而别具风情。
面对厉崇昉看着自己的灼热目光，乔曦还是有点不适应，于是礼貌问道：“厉总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厉崇昉微微扬起嘴角，十分魅惑。“不知道乔小姐有没有跳槽的想法？”
跳槽？乔曦是懵的。就在前不久还指责她做的东西是垃圾，不可能这么快就想挖角吧？这么强烈的反差乔曦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跟乔曦的不知所措相比，厉崇昉倒是格外坦然。“你不用这么快做决定，至少你现在还是旋风的代表，起码也要做完手上这个案子。反正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星城，只要你有兴趣，其余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详谈。”
乔曦还陷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完全无法理解厉崇昉在说什么。
“别的你不用担心，你在寰球的发展只会比旋风好，绝对没得差！”厉崇昉肯定地说，转而笑笑，“好了，你先回去吧。”
乔曦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心情却很复杂。她承认也许寰球的环境会更适合她，可是要离开旋风国际，竟是她没想过的事情。而究其原因，她却不愿意去多想。
走出寰球大楼，乔曦熟练地打开手机，飞速找到骆启凡的名字，然后拨了过去。
“恭喜你！”电话刚接通，在乔曦开口之前，骆启凡先表示了祝贺。
乔曦无声地笑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只不过就是想在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而已，但似乎并不需要她开口，骆启凡自己就能猜到结果。其实要了解乔曦很容易，她从来都只报喜不报忧。
“快回来吧，我们晚上去庆祝一下。”
“好！”
一通只有三句不超过十七个字的电话，却足够让人幸福很久很久。
*****
做完寰球的案子，这一年也就走到了尽头。春节将近，旋风国际迎来了今年的年终假期。
乔曦一边写着年终总结报告，一边回顾着自己这一年的生活，好像真的成熟了不少。从那时候天天被齐思朗欺负，到向骆启凡辞职，然后下定决心成为最好的助理，与神奇宇宙共同完成了彼此的第一仗，创造出“牛奶战士”帮骆启凡强行闯关，与罗淇共同创作了一支广告，再以寰球地产的收官大战结束了这忙碌充实的一年。
旋风国际向来论功行赏，成绩卓越，奖金自然丰厚。不过对于乔曦来说，比奖金更重要的是对她价值的肯定。以长久的职业生涯来看，这一年算得上是顺风又顺水的开始，如果往后都能以这样的速度向前发展，那么她要建立王国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在不久的将来。想到这里乔曦满心欢喜，原来只要恒心以往，那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也终有能实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