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寰球大楼，乔曦胸口那种压抑感才稍有减轻，心里却暗自庆幸骆启凡没有来。她不是那种会掩饰情绪的人，所以失望和落寞一点一滴都看在齐思朗眼里。但她也是顽固倔强的女子，并不轻易将这种挫败感倾诉给他人。
“你没事吧？”
“没事。”乔曦勉强笑了一下，却终究掩盖不了那些真实的情绪。
齐思朗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他知道即使乔曦要倾诉，那个对象也绝对不会是自己。
“去第十星球坐坐？”他启动了车子。
“不了。”乔曦拒绝，缓了很久才说道，“你送我去Z大吧，我想回去看看。”
齐思朗没说什么，直接把车开往了Z大的方向。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乔曦的右手靠在车窗上支撑着头，目光始终看向窗外，却并不聚焦。她又遇到了问题，却与以往都不同。齐思朗还记得她之前在面对困难时所表现出的那种状态，坚持、反抗、不服输。然而这一次，好像是泄了气。不知道为什么，乔曦最开始打动齐思朗的就是那种女战士勇往直前、永不言败的战斗精神。但此刻她低迷失落的样子却更加激发了他内心早已被埋葬的疼惜。也许女孩子真的不需要那么逞强，可是在这个缺乏感情的社会里，只有强大才能生存下去，哪怕这种强大只是一种伪装。
车子停稳之后，齐思朗自然而然地熄火准备拔钥匙。
乔曦断然拒绝，“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齐思朗一愣，刚要转动钥匙的手瞬间就停在了半空中。
拿好了手袋，里面的黑色文件夹倔强地露出了一头，棱角分明。乔曦顿了一下，想起了齐思朗潇洒地从垃圾桶里捡回它的那个画面，又笑着对身边的男人说，“我没事，就是回来找下灵感，你放心。”
偏偏就是这句“你放心”让齐思朗越发揪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这段简单的对话一样蕴藏着深意，如同两极相斥的磁铁，明明不是毫无关系，却始终无法全然靠近。
看到齐思朗的车子走远以后，乔曦整个人才松懈下来，之前所有的掩饰消失不见。她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心里却非常难受。这座美丽的校园曾经是她纵横驰骋的战场，她在这里发现了自己的才华，并以坚定的信心和非凡的勇气去开拓属于自己的世界。然而，这一切在今天看来却显得如此儿戏。她确实不喜欢被否定的感觉，尤其是这种侮辱式否定。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原来被自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天赋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堆垃圾。
其实学校和社会原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她那涂鸦式的成绩怎么好意思拿上绘画艺术的展厅？也许只有这位毫无关系的厉崇昉给出的才是最客观的评价，那才是一个客户对一个职业人最真实的要求。而乔曦现在才发现，她身上的光环不过是那些亲近的人们用自己的爱照亮了她，无论是父母、罗淇、还是骆启凡和齐思朗，她的骄傲和自负不过是他们用自己的感情为她建立了一个华丽的王国，美妙但虚幻。事实上，在真正的评判面前，她连一个合格的职业人都不算。如果没有了他们，其实她什么都不是。
一想到这里，乔曦的内心觉得空虚而内疚。这个从小就以战神雅典娜为偶像的女子，仿佛在这一次并不算太大的挫折面前停住了盲目向前的脚步。现在都不用跟外界攀比，她内心对自己的信任和肯定在厉崇昉那一句毫不客气的“垃圾”之中已经变得地动山摇，岌岌可危。一直以来她都在尽力避免别人对自己的恩惠和帮助，她只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建立那一个王国。可事实上，她是如此依赖他们，就连她那虚无缥缈的王国，也是依附于他们。那么茫茫天地之间，她到底算是什么？她的未来又在哪里？
冬天的夜幕降临得很早，加上星城湿冷的气候，校园里很快就没什么人，越发冷清。
乔曦沿着塑胶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走，她没有刻意地去想什么。事实上她并不觉得今天下午那种尴尬的场面是因为厉崇昉的挑剔，相反确实是由于自己的无能。就是在这种质疑与自嘲中，乔曦沿着这条熟悉的跑道已经走了45圈。就像是秒针在钟轨上做着圆周运动，周而复始，永无尽头。或许人生也是如此，走得久了，走得远了，也就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努力向前了。
终于在她开始第46圈的时候，身后有人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乔曦吓了一跳，慌忙逃窜却终究没有挣脱开。定睛一看，才发现身边的人是骆启凡，于是一颗攒动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
乔曦问了个傻问题，所以骆启凡没有回答。他只是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还想走几圈？”
乔曦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于是两个人继续走在这空旷的操场上，时光就好像他们脚下的路一样，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不想跟我说说下午的事？”不知道又走了几圈，骆启凡才开口说话。仿佛笼罩在他身上的一切都是暖暖的，他的声音，他的语调，他手心的温度，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格外清晰。
“不想。”乔曦倔强答道。
其实由不由她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既然他能找到这里，自然也就知道下午发生的一切，包括那句冷厉的“垃圾”！
骆启凡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紧了紧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其实你也觉得我做的那份策划案不好，对吧？”
“也不是不好。”
乔曦耸了耸肩，没说话。这就是骆启凡，永远以一种温和的态度来对待一切，不过分激进，也不掩饰丝毫。他并不觉得乔曦的这份策划案好，但同样也远远还没糟糕到垃圾的程度。他只是觉得，谁都没有权利这样无视别人的劳动成果。
“小曦，不管是谁，我们做出来的东西都不可能让每一个人满意。对于一个职业人来说，客户满意当然是最高的标准。但是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自己满意才是唯一的要求。所以只要你自己满意了，就不用太在乎别人的评价。”
乔曦没有办法不在乎。如果她自己做得无可挑剔，当然就不用在乎，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她觉得不舒服，只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现在这种被动的处境罢了。
“之前那个在我面前说自己很有野心和天赋的女战士到哪里去了，变成了温顺的小猫咪吗？”骆启凡停下来调侃道。
乔曦撅了撅嘴，始终不没说话。女战士，终究只是战士罢了，还没有修炼成战神。
骆启凡好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似的，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字一句地说：“小曦，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会是你坚强的后盾。”
乔曦的心好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她抬头仰望着这个俊朗的男人，在如此漆黑的冬夜里，他的眼睛却像星辰一样，明亮耀眼，仿佛能够照见前方，照亮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