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边，黑子紧紧的抱住玉婷的身体，任凭医护人员怎么拉都拉不开，鲜血染红了他的身体，他咆哮着，挣扎着。
让我来吧，他是我兄弟！我推开医护人员，示意他们散开一点。
围观的人迟迟不肯散去，大家都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人群中传来阵阵的哭泣声跟叹息声，像是送给玉婷最后的挽歌。
大家都散了吧，我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了。我面对人群跪了下来，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在不远处形成一个包围圈。
黑子，我们不要再打扰玉婷了？她累了。我跪在黑子的旁边对他说。
许久，黑子睁开眼睛，松开抱紧玉婷的手，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玉婷的身上。站起身来，一句话都没说，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面无表情，摇晃着身体，穿过广场，向远处走去。
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了玉婷已经有些破碎的身体，她出事的地方很快被拉起了警戒线，天色暗了下来，路灯亮了，此处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坐在一旁盯着玉婷留在地上的鲜血看了很久，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你好，请问你是？电话那头传来昨天晚上打球那位女孩的声音。
我···我是顾念祖。
顾念祖？谁呀？
昨晚我们一起打过球，你手机忘拿了。
哈哈，我知道是你，怎么今天没看到你，我在球场呀。
那你等会我吧，我把手机给你送过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呀，你那位朋友呢？在球场看到了那位女孩。
他，有点事情，没过来。我说。给你手机。我掏出手机递给她。
你头上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呀。她有些惊讶。
我想起刚才在广场上请求众人散去那一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只觉得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寒流。
你·······你怎么哭了？
没······没事，刚才进了一只虫子。我揉了揉眼睛，顺便擦掉了眼泪。
今天学校有人跳楼了，你知道吗？她轻声的说。
······恩，知道。她是我朋友。
你朋友？她为什么跳楼呀？我······我的意思是她怎么了，至于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我也不知道，她可能是累了吗？或者是不小心，谁知道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一个陌生人刚才发生的一切。
给你，擦把脸吧。她递过一张纸巾。
这呢，耳朵边上还有。女孩见我脸上的血渍未擦干净，拿过我手里的纸巾帮我擦了起来，我能清晰的听到她的呼吸声，很温暖，我激动的心情随着她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了下来。
谢谢。我······该走了，今晚不能陪你打球了。我想起了一直攥在手里玉婷留下的那封信，想起了黑子。
哦，没事，我·······也是随便走走，宿舍闷得慌。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恩，谢谢。有空一起玩，先走了。
······
回到宿舍，屋里站满了学校的领导，大家都围在黑子的床边，黑子将被子捂在头上一动不动。
这位同学，你是他朋友吧。有人问我。
恩。是的。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
那·····那位跳楼的同学你也认识？
认识。
······
后来来了警察，黑子仍然一句话都不说，最后在我的劝说下，我们一起去了公安局，去之前，借上卫生间的机会，我将玉婷的那封信藏了起来。
审讯室里。
请将你身上的东西掏出来放这里，手机，烟，打火机，钱包。警察递过一个塑料盒说到。
我掏出两包烟，两个打火机，放进一旁的盒子。
警察看了看问道，你哪来这么多烟和打火机？
我的和玉婷的。我说。
玉婷？今天下午跳楼的那位吗？
恩，是的。
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没有。
审讯一直进行到深夜，我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复述了一遍，最后在笔录上签了字，然后得知自己被拘留。在拘留室里，我看到黑子从另外一个审讯室里出来，面无表情，我喊他名字，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问警察为什么拘留我，警察说跟他没关系。
黑子，我没事，他们只是了解情况，你先回去。我怕黑子情绪激动做出一些对他不利的动作，便对他说道。
念祖，为什么会这样。黑子哭着说道。
我求警察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警察说我现在是嫌疑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被带到了审讯室，面前多了一位警察，旁边的人喊他童局长。
你叫顾念祖？那位叫童局长的人看了看昨天的笔录，抬头问我。
恩。对。
别紧张，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知道什么说什么，好吗？
嗯好。
季玉婷和郭明旺什么关系？
他们之前是情侣，后来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你知道吗？
他说季玉婷和别人好了。
就这些吗？
恩，就这些。我有些不忍心说季玉婷背着黑子和别人开房。
我看了你的笔录，你说季玉婷找你的原因是因为她想让你带东西给郭明旺，是这样吗？
是的。
季玉婷出事之后，你为什要返回教室，拿走她的烟和打火机呢？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
不要撒谎孩子？警察不会冤枉好人。
我不想让黑子知道她抽烟，她其实是个好女孩。
那死者的钱你为什么不带走呢？
我不知道，·······没想过要拿钱。
好。我再问你，死者生前和你相处的那段时间，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情况。
她······哭了，一直抽烟。
我最后在问你一遍，你有没有推她下楼？
没有，怎么可能，我想救她还来不及。
好吧，就这些吧。局长说完走了出去。
局长打开门的时候，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哭喊声，警察告诉我说那是那是季玉婷的父母亲。
三天后，我得知自己可以离开警察局了。出大门的时候，门卫处一辆车正要驶出，副驾驶坐着之前在餐厅遇到的那位和玉婷走在一起的男孩。
念祖。
我听到有人喊我，转过头发现黑子在警察局旁的台阶上坐着抽烟。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黑子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支烟。
都过去了，你要振作起来。我扶着黑子的肩膀说道。
我刚才见了玉婷的母亲。黑子说。
她·····怎么样，还好吗？
她妈妈身体不好，在医院。
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母亲不想见我。
为什么呀？
她觉得是我······是我害死了玉婷。
这事跟你没关系。
念祖，我想知道，玉婷走之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黑子突然站起来看着我。
她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说，她还爱你。
我不信，你骗我。黑子看着我退了几步，干裂的嘴唇破开了几个伤口，眼睛里布满血丝，哭着说道。
我没骗你，她是这么说的，她还说······还说她不欠你的。
那她为什么要自杀？
我也没想到她······要是知道，我不会留她一个人在教室。其实我是准备到广场上告诉你，玉婷还爱你，你们还有机会，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我真没想到。
······
黑子，不，我还是习惯叫你郭明旺，顾念祖给你起的绰号一点都不好听。
还记得那次，我要你帮我借5000块钱的事吗？那是因为我妈妈病了，我爸爸一天到晚不回家，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我得管她呀，可是我只能想到让你帮忙。后来，妈妈被查出子宫癌，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我知道这次你帮不了我了，为了给妈妈治病，我·······后来我骗你说他是我们班长，那次在宾馆我是故意让你看到的，因为我，我无法选择自己的爱情，我无法看着我妈妈受疾病折磨而自己无能为力，所以我只有选择让你死心。你知道吗，那天你走后，我哭了一个晚上，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对不起亲爱的，我们注定有缘无分。好了，我不要再哭了，想跟你在多说些话。你知道吗？我有偷偷看过你和顾念祖一起打篮球，有时候看到你们开心的样子，以为你都放下了，不再想我了，可是有时候看到你在场边一个人孤独地吸烟，我是多么想跑过去抱着你，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告诉你我一直爱你······一直到后来我再也没在篮球场上看到过你，我甚至还想，会不会有一天你身边会多出一位漂亮的女孩，那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我会上前祝福你吗。可是郭明旺，我累了，真的累了，除了我妈，你是这世界上唯一让我割舍不下的人，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让你为我悲伤，我不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女孩，她曾深深的爱过你。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不在这个纷扰的世界了。想过要和你告别，可是，郭明旺，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季玉婷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深深的爱过你，就是现在，我一个人趴在酒吧的桌子上，心里想的也全是我们一起走过的画面，你跑过来喊我名字的样子，你小心翼翼帮我系鞋带的样子，你第一次吻我时紧张的样子，你替我削苹果的样子······好多好多，谢谢你给的这些，谢谢你让我在有生之年获得过真爱。再见！玉婷。
回到学校，天黑的时候，玉婷出事的地方聚集了一些同学，他们围在一起，点了许多蜡烛，周围还放了一些花圈，大家一起低头为逝者祈祷。
黑子远远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走过去，将玉婷留下的信交给了他。
西安有些冷了，估计是快入冬了。那个我以前讨厌的季玉婷自杀了，自杀前她来找过我，然后就在我的面前······我感到深深的内疚，如果那天对她态度好一些，不那么咄咄逼人，会不会不是这样的结果，生命为什么会这么脆弱。只希望玉婷能一路走好，如果你能听到，请允许我说声对不起。还有，我看了玉婷留给黑子的信，本来不想交给他，怕他更难过，但是我怕如果玉婷知道后会责怪我，或许这是我可以帮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突然间觉得生命好短，好多事情想都没想过就在你眼前发生了。累了，黑子还在广场上坐着，我不想去打扰他，希望他尽快好起来，如果告诉洋葱这些天发生的事，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
2008年11月16日，阴天，顾念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