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月就到年下了，忠实才从南边回来。又多买了两匹骡子，上的货也比以前多了一些。
戴五和郑三爷忙着给卸货。忠实提了几个包袱问：“奶奶在哪里？”
一听到他要找春秀，郑三爷的脸上就很不自在，道：“那……也可能是在香货铺那边……”
忠实赶紧放下包袱，就往香货铺那边去了。
李琬一见忠实进来，就赶紧别过脸去。里间里，传来念慈的声音：“不要钱？那我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劳作岂不是白费了？”
小苏依旧是平稳的声音：“我倒觉得，柳春秀这个主意不错。”
春秀的声音略带嘶哑：“念慈，咱们要看的是长远的利益，不能被眼前的小利给蒙蔽了。你放心，咱们这一次，肯定能够将宋记给打败。”
忠实一笑，知道她们是在商议年底的计划呢。于是掀了帘子进去道：“这都晌午了，也该吃了饭再商量。”
屋里的三人见到他皆是一愣。忠实亦是一愣，问：“娘子怎么带起斗笠来了？”
念慈讪讪一笑：“铁大哥回来了，南边还顺利吧？”
忠实点点头，看着春秀笑道：“我这次在南边又看了一家铺子，准备过了年过去打理了兼卖南货北货，所以就耽搁了些时辰……”
春秀开口道：“你回来了就好，我有事儿与你商量。”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道：“你看看吧。”
忠实不明所以将纸接过来只瞅了一眼，便脸色涨红道：“娘子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和离？好端端地怎么就提起和离的事情来了？”
念慈甚少见过忠实这般的急躁，正觉得自己站在这里难堪呢，小苏就一把揽过她的肩头，两人掀了帘子出去了。
春秀站起身，将斗笠接下来，平心静气道：“你看看我，都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愿意要我么？”
忠实愣在原地。春秀的脸……那都不能够称之为一张脸了。到处都是划痕，有的伤口刚刚结痂，看起来无比的恶心。
他愣了良久，才结结巴巴道：“这……这是谁干的？”他两眼通红，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是周梨香，是不是？还是杨小音？我，我去找他们算账去！”
春秀嘴角勾起一丝嘲笑，脸上愈加的骇人。她缓缓道：“你看，这样的脸，你也接受不了，是不是？”
忠实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的，”他使自己镇定下来，一步步走到春秀的面前，看着那千疮百孔的脸，最终泪水止不住地掉下来，道：“娘子，娘子肯定很疼。”
他顿了顿，沉声道：“是谁，对娘子下这样的狠手。我要加倍的还回来。”
春秀带上斗笠，摇摇头，道：“这跟你都没有关系了。你不必要再为了我去得罪人。”
忠实急道：“什么你我？你我成婚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受伤了，难道要我做夫君的不闻不问坐视不管吗？”
春秀却是平淡道：“签了这个和离书，你我就没有关系了。”
“我不签。”忠实一把将春秀搂在怀中，浑厚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如果是因为我犯了什么不可弥补的过错，娘子说要和离，我坚决不说二话。只是，如果娘子因为毁了容貌要跟我和离，我坚决不同意。我这一辈子，除了柳春秀，我从来没有想过其他女人。”
春秀本以为自己和忠实从来都是只有夫妻之名只有夫妻之实，忠实愿意和她在一块，也不过就是图她容貌好一些。谁知道，如今自己的容貌成了这样，忠实却说不愿意和离。
也许，很早之前她便知道了忠实的心意。只是她从来都不愿意承认而已。
因为承认了，就会有更多的愧疚。
良久，春秀才道：“你愿意如此对待我，我也向你发誓，今生一定不会背叛你。”她挣脱忠实的怀抱，双眼露出狠色，道：“还有，这一次我毁容的事情，你坚决不许冲动。这个仇我要自己来报。以后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要记住一点，我柳春秀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的。明白了吗？”
那些天，她躺在床上，脸上如同千万只蚂蚁在爬的时候，她心里的那些仇恨，就一点点地堆积起来。
她可以周全别人，但是并不代表她会逆来顺受。她承认她对李泓轩做了错事，但是周采薇给她的惩罚，实在是太大了。
她从不认为女人的容貌是最终要的东西，然而，看着一张脸毁成那个样子的时候，她就只有心痛与恐慌。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只是，忠实的举动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可是忠实的话，却让她感动极了。所以，她说，她不会背叛他。
她勾起嘴角，心中冷笑：周采薇，即便是你把我毁成这个样子，有一天我还是要将李泓轩从你的身边抢过来。
她知道念慈去告状，她也料到了结果。
现在她们太弱，哪里能够在衙门得到所谓的公正？
总有一天，她要堂堂正正地讨回这个公道。
总有一天。
忠实只觉得眼前的春秀，身上仿佛是冻住了一般，让人觉得寒冷。
但是他只是握住了春秀的手，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不管对错。”
春秀在兜里下的面容看不清楚，她坐下，道：“怎的想起来在南边开南货店？南边卖南货店，南货乡里卖南货，能卖出去吗？”
忠实一听春秀还关心生意，就知道她是真正的振作起来了。于是坐下道：“南货本来就产自于南方，适合南方人的口味，是他们日常所需。虽然价钱提不上来，但是销路快。我们倒是能赚一个薄利多销的钱的。再加上我每次去进货的时候都是空车去，要是带上咱们这边的干货，倒到南边卖，又是一笔钱。”
春秀瞧着忠实说的滔滔不绝。心中暗叹：如今他也是能够独当一面，且对生意有了许多自己的见解和主意。自己如今都快比不上他了。
春秀道：“你回来的时候，经过家里没？”
忠实道：“过了，还给留了一些银钱和置办的东西。你放心，岳母大人现在身体好得很。”
春秀点点头，问：“那大哥和大嫂如今还在做肥皂团子么？”
忠实一愣，不明白她又提起肥皂团子的用意，只点点头，道：“也做着呢，就是卖的不怎么样。”
春秀点点头，道：“如此，你要多跑一趟，将他们家的肥皂团子收一些过来。大约要一千个左右。”
一千个约莫十两银子，倒也不算是个小数目。
忠实道：“我大约明白你要做什么了。这样，我明儿个就回去。”他顿了顿，道：“本来说要接阿爹阿娘和岳母大人过来。我看如今忙，要不就先搁一搁？”
春秀点点头。她知道忠实的意思，如今自己的脸成这个样子，要是让老人家看见，那又是一起子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