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听见杨小音说出来“旧鞋”二字,心中禁不住地好笑。
她本来是尊重每一个职业,包括醉花楼的那些女子。若不是今天杨小音招惹她,她也不会如此刻薄。
杨小音正为着自己那话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着怎么补救呢。却听见春秀淡淡一笑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杨娘子,你觉得谁才是旧鞋呢?如果赵公子喜欢旧鞋,杨娘子不是正合他意么。”
这话简直是直戳了杨小音的心头上了,她拿着绢子指着春秀,连声道:“看你也不过是个表里不一的货色!在赵公子面前便一味地扮可怜博他的同情,如今在我这边拿出你真实的嘴脸了!”
春秀一愣,她何时在赵孟白的面前扮可怜了?杨小音恐怕是追求赵孟白不得,所以将火往她身上撒罢了。她淡淡道:“算不上表里不一,我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已。对人,我自然是以礼相待;对鬼,我当然是痛打一顿。”
杨小音到底是沉不住气,只冷笑道:“如今我也不跟你都嘴皮子了!我们已经报官了。就让你男人等着坐牢去吧!”她扬起秀眉得意道:“楼砸了,我也不介意。反正怎么砸的,怎么给我赔成原样儿就是了。”
春秀愣住。杨小音又凑到春秀耳边道:“到底是可惜了。昨晚上那媚药效果好得很,赵公子实在是勇猛无比呢……”
春秀只觉得一阵的恶心。她着实想不明白,女人求男人不得,为何非要找一个假想敌来争斗呢?这杨小音和周梨香不愧是一路人。
她愣住的原因是,如今忠实将人家的醉花楼砸了,终究是他不对。这要官府判下来,要赔银子给人修楼就不说了,忠实说不定还得入狱。
赵宅内,云舟虎视眈眈地看着闯进来的忠实,冷声道:“我们公子气量大,才不跟你计较。你又怎的还蹬鼻子上脸了?”
忠实懒得看他,只冷冷道:“我找周梨香。”
云舟皱眉叫嚣:“你说闯宅子就闯宅子,你说见横波娘子就叫你见?这里是侍郎府外宅,不是你那巴掌大的南货铺,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
“云舟,住口。”赵孟白衣衫凌乱皱着眉,从屋子里出来,道:“去请横波娘子。”
云舟不满道:“公子,他是闯进来的,还打了咱们的门头的人……”
赵孟白皱眉,云舟只得瞪了忠实两眼,然后去厢房请周梨香。
周梨香开了门将云舟放进去赶紧眨巴着眼睛,道:“怎么回事?那个……铁忠实来做什么?”
云舟道:“他说要为他娘子讨个公道。非要见娘子你不可!”
周梨香恨恨道:“讨什么公道!”她银牙紧咬,蹦出几个字:“定是那贱人挑唆的!”
云舟无奈道:“娘子,你还是赶紧出去吧。要不那铁憨子赖在咱们宅里不走,像怎么回事嘛?公子这段时间日日喝酒本来身子就不好,昨天晚上又折腾了一晚上,还被那铁憨子打晕了。如今你就赶紧出去应付应付,打发那铁憨子走了,让我们公子好好地歇息一下吧。”
周梨香如今住在人家赵孟白的府上,事情又是自己惹出来的,不出去又不像话。
只是,要面对铁忠实,她终究还是有些心虚。
思量之下,她才慢慢地挪着步子出去,楚楚笑道:“忠实哥哥,你找我何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基本上听不见。
忠实冷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周梨香。良久,他才开口道:“梨香妹妹,我与你自幼相识,情分不浅。后来你被哥嫂卖到京城,我亦是心痛不已,如同亲妹妹被害,而我无能为力。我一直都心怀歉疚。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想着有一天我一定会赚到足够的钱,将你从**赎出来……不管是在遇到我家娘子之前,还是与我家娘子成婚之后,这个愿望一直都在。”
周梨香身子一颤,眼中已是满眶泪水,低声唤道:“忠实哥哥……我就知道这世上唯有你对我最好……”
忠实却声音淡漠:“也是到今日,我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愚蠢。今天的梨香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梨香了。如今的梨香,有手段有能力……根本就不需要我的牵挂。所以,从今日起,我再也不必歉疚。”他从怀中掏出镯子,递给周梨香,冷声道:“梨香,以后就当我们从未相识过。”
周梨香拿着那镯子,正是她幼时给他的那一个。因时日久了,又不是什么好的材质,磨得泛光。那上边还有着他的温度。
“一切都是柳春秀那个贱人!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她夺走我的一切!她夺走了我的念想!”周梨香歇斯底里地吼出来:“我一定要杀了她!”
忠实心中一抽,转身,炯炯有神的眼中尽是冷气,道:“你如果敢动她一丝一毫,我必然不会放过你。梨香,从今以后,不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周梨香愕然。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忠实哥哥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幼时哥嫂对她不好,村里的孩子都欺负她。唯有忠实,替她出头。他为了她跟别人打架。打不过的时候,他就替她挨打。
哥嫂不给她饭吃,忠实哥哥便从家里偷出饭菜来给她吃。他在旁边饿的肚子咕咕叫,还强忍着说不饿。
他从来都不会高声跟她说一句话。
可是今天他说:“你如果敢动她一丝一毫,我必然不会放过你。”
“梨香,从今以后,不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都是那个柳春秀害的!
周梨香猛然收住眼泪,将镯子套在腕上。脸上又挂起了楚楚可怜的笑容,低不可闻的声音中透着寒气:“柳春秀,总有一天,我叫你死!”
赵孟白看着忠实出了门,这才叫云舟道:“去醉花楼,叫杨小音过来。”
云舟无奈道:“我那会子听说,铁憨子把人家醉花楼给砸了。杨娘子到铁记南货铺去讨公道去了。”
赵孟白一愣,随即摸了摸嘴上肿起来的一块,无奈笑道:“这个铁憨子!还是个二愣子。”他顿了顿,道:“叫杨小音过来,她要的事情,我答允了。”
云舟皱眉:“公子,回去之后老爷又该说了。”见赵孟白不理他,他只得转身去找杨小音。
这边赵孟白看着面带着古怪笑意的周梨香,淡淡道:“我将你从京城叫过来,可不是让你们上演这一出闹剧。”
周梨香淡淡一笑:“如若昨晚你真得了柳春秀的身子,恐怕就不会说这是一出闹剧了吧。”
赵孟白愣住。如果昨日,她真的成了他的榻上之物,那境况又是如何呢?
可是她与铁憨子已经成婚了,不也心里还挂着李泓轩呢吗?
即便是得到了她的身体,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良久,赵孟白才淡淡笑道:“真正的爱,是在心里面的。而非占有。有的女人,你只能在心里惦念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