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来了,暂时又没有办法争脱,生活还需继续。
那是一段阴暗的日子。
父亲老是问:“你在学校里是不是毕业成绩不好,不然为何会分回来?知道要回来,为何不去考研?”
燕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对父亲的问话却无言以对,只能压制着心疼,装得很无所谓的说:“我也不知道,毕业时我成绩都是优啊,国家这样分配,我也没办法,我也去考过研了,没考上。”
“哎,你这孩子!既然回来了,就老老实实在家复习,准备再考,知道吗?”
父亲那饱受政治风霜的脸上失望、惋惜的神情,让她的心一阵阵刺痛,就像利箭穿过心脏,拔除时还带出丝丝注满鲜血的心肌。
就在那个寒冷的早春,当她心慌意乱的从火车站一路跑向将军楼,得知她的小徐哥哥结婚的消息时,她也没有这么痛过。
燕子至此明白了,爱情在生活中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好好的活着本身要重要得多。
父亲毕竟是经受过重重挫折而仍能快乐生活的知识分子,他鼓励燕子:“不管在哪里,都要勇敢面对,认真的对待工作,快乐的生活。”
燕子只能暂时在这家乡的小县城里平静的工作、生活着。
利用假期,燕子回N市去看老司令。
70多岁的老司令,因为战争时多次负伤,身体越来越差,老司令很倔强,轻易不愿去医院,说不能给国家增加负担,最讨厌有的干部一点小病就躺到医院里疗养。
最后,实在是病重了,才住到了医院,燕子专门请了半个月假去医院照顾他。
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陪着,有勤务兵每天在医院照顾。
徐爱民虽和老司令意见不统一,但毕竟是父子,他从心里应该是热爱、尊敬他的老父亲的。老司令在医院住院期间,他几乎每天都要来病床前坐一会。
奶奶说孙自芳怀孕了,就没让她回来。燕子听到了,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燕子在医院的半个月里,徐拥军也难得的请了二个星期的假,每天来医院“照顾”老司令,奶奶夸奖他:“还是老二孝顺。”
燕子尽心尽力的陪着老司令,就像孙女照看爷爷。
她照顾老司令,徐拥军照顾着她。
怕她休息不好,他在医院旁边的五星级酒店给她订了房间。
怕医院的饭菜不好吃,怕小餐馆的不卫生,他就从她住的酒店里给她订餐,每餐都花费不少。
燕子有些麻木了,被逼回家的境遇让她对一切都冷淡了,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的喊他“小徐哥哥”,他给她订的房间,她晚上去住,他给她的饭菜,她只是淡淡的接过。
徐拥军面无表情的脸上,在看向燕子时眼中流露着痛惜、爱怜的神情,那么明显,连奶奶都察觉了,奶奶摇着头叹息着说:“冤孽啊!”
燕子只当看不见。
但是他一直沉默着,默默的照顾着她,什么话都没有和燕子说过。是啊,说什么呢?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老司令的病房里反而热闹了起来,有勤务兵、奶奶、徐爱民、徐拥军、燕子,有各级来探病的领导,有老司令的老战友、老下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老司令对燕子说:“好多年没这么热闹了,还不适应了,丫头,你推我出去清静、清静。”
“好的,爷爷。”
医院花园里高大的木棉花,花开正旺,火红的花朵像一大片红云飘在高高的枝头,一直红到天边去,红得热烈而悲壮。
燕子推着老司令来到木棉树下,她坐到长椅上,老司令就坐在轮椅上,在燕子旁边。
有一朵红色的花朵落下来,落在老司令的腿上,老司令捡起来,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抬起头,眼望远方,音调缓慢而空灵。
“丫头,老家的映山红是不是满山开遍了?也是这样火红、火红的吧。我也该回去看看啰。”
燕子心中酸楚,哽咽着:“是啊,爷爷,等您病好了,我们一起回去看。”
老司令没有再说话,他出神的望着远方,似在回忆他戎马倥偬的一生,似神游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老司令走了,走在木棉花开,满山遍野红遍映山红的季节里。这位可敬的老人,从火红中走来,将他火红的一生奉献给了他热爱的祖国。这也是一位传奇的英雄,用大手笔书写了他从穷娃娃到士兵再到将军的传奇!
燕子没有参加老司令的葬礼,没有和任何人告别,独自一人悄悄的踏上了回家的列车,从此再也没有去过N市。
大学的四年对燕子来说就像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了无痕迹。
府前河水呈S型的静静的流淌着,屋后的杏树上金黄的果子挂满枝头,燕子房间的窗户对着围墙上的喇叭花红的、紫的、粉的朝开晚合,一如四年前一样,仿佛这四年不存在一般。
但老司令慈爱的面容永远留在了燕子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