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笙,你个小兔崽子,还不给我停下﹗”
一年轻女子骑在马上,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以极快的速度追赶着前面同样在纵马的紫衣少年。
这女子不作一般千金的打扮,用一根红绳便将满头青丝高高束起,穿在身上的红色短袄爽快利落。她明明生着一双多情妙目,眼波里却流露出让男子见了也会自叹不如的坚毅和刚强。一双细长但浓密的眉落在尾部的弧度微微上挑,一股英气便沿着这抹弧度弥散开来。
她的面貌绝对担得上倾国倾城四个字,但若将这词用在她身上又似乎不太妥当。因为倾国倾城这四字完全无法描述她周身压过男儿的豪爽之气。
“萧离笙,最后说一遍,给我停下来﹗否则等我撵上你,定叫你脱一层皮﹗”
前面纵马的紫衣少年,先是重重甩了一马鞭后,才回头冲那年轻女子扬了扬下巴,咧着嘴笑,“皇姐,你的马术可比不上我﹗你那劣马也比不上我座下百年一遇的踏月流光﹗怕是跑死了你那烈马也追不上我分毫﹗你还是快回去吧,日暮时分我自然晓得回府。”
萧闻曦被气得不行,高高扬起马鞭,冲那嚣张的背影又是一番大吼,“萧离笙,你平日在青楼里怎么放肆,我不想管你,但你居然胆大到这个份上,敢去祸害良家女子了?不给我乖乖回来受罚,又想去哪里浪荡﹗”
萧离笙一边继续打马疾驰,一边无奈地回话,“皇姐,我哪里祸害良家女子啦?分明是她狗皮膏药一般,不要脸地缠上我,我不想搭理她,她心生不满,才污蔑我的﹗”
萧闻曦却是不信,“哪有女子拿自身清白开玩笑的?倒是你个浪荡子,平日里胡作非为惯了,做下的荒唐事还少了不成?要知道,你那“上元第一纨绔子弟”的名头可是响亮得很啊!”
萧离笙无奈耸肩,“皇姐,你太不了解我了,那女人的平庸姿色如何入得了我的眼?你且去看看那女人的相貌,再下定论吧﹗倘若这般你还不信,我也没法子了。我还急着去郊外赏花呢,你还是先回府吧,莫要累着了﹗”说着,又落下一鞭,眼看就要到舒琴的店了。
舒琴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在手上,准备递给萧延嗣,叫他给客人拿去。谁知被长街上突然而至的一阵鸡飞狗跳给吸引了注意力。一个抬眼,眼底便撞入一道紫色身影﹗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骚包的紫色华服,眼角眉梢全然一番张狂放浪之气,脑门上就差写着“纨绔子弟”四个大字。然而他的相貌却是极清秀极明朗的。
黑白分明的眼睛,本该象征着灵气与聪慧,落在他的脸上却写满了少年人的不羁;红润饱满的唇瓣,像是噙着三月桃花一般灼灼耀眼,却在嘴角轻佻地上扬了一抹弧度,风流意态便遮掩不住。
当二月春光照亮这马背上的少年面容时,舒琴瞳孔骤然一缩。
像﹗太像了﹗太像——他了﹗
舒琴陡然打翻了了手中的阳春面,滚烫的汁水流在手背上,瞬间将皮肤烫得通红。
一旁的萧延嗣急忙捉过舒琴的手,语气担忧又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跟我去……”
话还没说完,舒琴却将他一把推开,朝着店外飞奔而去﹗
刚刚摔落在地上的陶瓷碎片猛然扎进舒琴脚底,瞬时染红了粗糙的鞋底﹗
这时店中生意正好,客人走来走去,挤挤攘攘,占满了整个通道。舒琴奋力从人堆里挤开,手背上本就被烫得起泡了,再经这么一次次地摩擦,立马流出血来,看上去狰狞可怖;而脚底的陶瓷碎片更是深深地陷进了皮肉里,踩在地上,流出的血居然在干净整洁的地上盖下个血色脚印。
都说手脚上的神经分布十分密集,痛感尤为明显,舒琴却好似浑然不知一般,痛感全消,目光连同注意力全都落在那个纵马地紫衣少年身上。不仅如此,舒琴还用尽全力地挤开一个个人,只想要快点到他身边去。
【舒琴还记得,与平庸的自己不同,他不过十四岁年纪,却已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长相出众,常常对别人是不屑一顾的,却永远对自己言听计从。】
这时有个要付钱的顾客走来,舒琴看都没看,从他身边飞速绕了过去。
【舒琴还记得当年自己要参加高考时,为了考上一个好大学,天天疯了一般学习。他看在眼中,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只是在每一个早晨都为舒琴准备一顿好吃又营养的加油早餐,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吃饭,还说:“考不好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我会养你。”
舒琴知道他是认真的。尽管在舒琴眼中,他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十四岁少年,但说这话时,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话里的认真。】
前面又是一堆人墙,舒琴看着那纵马的少年就快要离去,身体反应优于大脑,直接用红肿的手撑着桌面,从桌上翻了过去,然后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舒琴还记得那时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他却当成是天大的事儿似的,叫舒琴那么大一个人躺在床上,又是帮舒琴敷冰袋量体温,又是亲自下厨帮舒琴煮姜汤,熬稀粥。熬好了粥还不顾舒琴反对,坚持要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地来喂给她吃。这样细致入微的照顾着一个比他还要大的人,完全不像是他那个张扬的年纪里该拥有的品性。】
……
本以为来到这个世界里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那熟悉的面庞却如此不期然地出现在了眼底。
只是那样的他会是他吗?
舒琴的脑海中一幕幕闪现着过往种种,越过了人群熙攘,终于来到那少年马前。
“吁……!”
马蹄高高扬起,只差一寸便会踢到挡马之人。萧离笙拉住马缰看着眼前这个张开双臂,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麻衣少年。
舒琴对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却突然有些害怕了。
明明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却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明明迫切地想要求证的问题,却突然懦弱地不敢听到的答案。
可惜,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犹豫了半晌,舒琴终究出口,“你……是箫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