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的脚扭了,疼得不得了,咱娘要照顾三嫂,婉雯哭得厉害,我又哄不了,咱娘就让我把婉雯带到地里给二嫂。”贺可勤给二哥倒了第二碗水,边回答三哥的问话。
“不是儿个肚子疼,就是明儿个头晕,要么就是腰痛,这会儿脚又扭了,人家阮郎中都说她身子好得很,我看她就是偷懒不想干活。”贺可畦嗓门立马提了老高,带着怒气。
阮郎中医术高明,给人看病要看他的心情,高兴的时候可以免费,要是正好撞到他心情不好,你就是给他坐金山,他都不带理你的。
只不过他是一个游方郎中,没有固定看病的地方,不一定每一次都碰得到他。
“不是不是,三嫂这回是真地脚扭了,阮郎中还给上了药,说是两天内不能走动,咱娘也说,三嫂的脚肿得老大,疼的直流汗。”
因为跟三哥说话,贺可勤一不留神给二哥倒的水太满,怕水洒了,小心翼翼先把碗捧给二哥,这才摇着头跟三哥强调实情。
“你媳妇脚扭了你还不快回去。”贺可垅一碗水灌下去,看二弟愣愣地,开口催他。
“我回去能干啥,我又不是郎中。”贺可畦赌气一屁股坐地上。
“三哥,你还是回去吧,咱娘一个人又要做饭,又要照顾三嫂,刚才我出来的时候,咱娘差点摔了一跤。”贺可勤语气有点急。
“啥?真是麻烦,拿个水能把脚给扭了,还带累咱娘差点摔跤,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冲侄女努努嘴,本来是想逗侄女笑,谁知贺婉雯竟然很不给面子,把头扭到一边趴到了贺蕙兰肩上,贺可畦心里越是气,嘴里骂骂咧咧的,往村子方向走去。
贺家以往在村里的日子算是过得好的,后来遭逢巨变,贺可畦的父亲和大哥大嫂去世,母亲谭氏也因救他兄弟三个,腿落下了残疾。
那时三兄弟还小,贺蕙兰是谭氏收留的乞丐,进贺家的时候才四岁,比贺可畦还小两岁。
眼见着三兄弟长大了,可谭氏的腿脚也越发不利索,如今已经干不了地里活,只能在家做饭带孩子,间或接点针线活赚钱,谭氏曾在大户人家针线房干过,专做大件绣活。
后来贺可垅和贺可畦相继成亲,谭氏说让他们分出去自己过,可兄弟俩不干。
大哥死了,贺可垅就相当于老大,他不会丢下残疾的寡母。
贺可畦的孝心不亚于二哥,而且,他还另有情结。
贺蕙兰起身道:“要不,我也回去吧,咱娘照顾伶俐,家里总得有个人做饭。”
“二嫂,你这会儿回去,三嫂保准找你麻烦,二哥也会做饭。”贺可勤小孩子气地挡在贺蕙兰前面。
贺可垅更舍不得媳妇受弟媳妇的气,道:“你别回去,就在树荫底下带婉雯。”
说着弯腰大脸凑到女儿跟前:“来,闺女,爹亲一个。”
贺蕙兰一把推开丈夫:“哎哟,闻闻你自己身上,又酸又臭,别把闺女熏着了。”
“哈哈哈,俗话说儿不嫌母丑,难不成我闺女会嫌爹臭?”贺可垅大笑,却也怕真熏着宝贝闺女,直起了身子。
他这一近一远的动作,贺婉雯还以为是跟自己玩呢,乐得“咯咯咯”直笑。
贺婉雯长得跟贺蕙兰很像,大眼,双眼皮,眼睛黑多白少,长长的睫毛向两边弯曲,忽闪忽闪像两排小刷子一样,扇的贺可垅的心都化成了水。
她继承了贺可垅细腻白皙的皮肤,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这一笑起来,粉嘟嘟的小嘴圆张,大眼弯弯,小手挥舞,小脚踢腾,那活泼可爱的模样,贺可垅差点忍不住弯腰亲她几口。
又歇息了一会儿,贺可勤收拾好水罐,跟着二哥去割麦子,他很少干地里活,自然没有二哥干的爽利,没一会儿腰就累得直不起来,弯腰一手用镰刀撑着地,另一只手在那里锤腰。
丈夫和小叔子去忙活,贺蕙兰逗女儿玩。
贺婉雯也盯着自己的娘亲看,贺蕙兰朝着她调皮的摇脑袋,她张开没牙的嘴直乐,小手还扯着自己身上的小衣服,好像要把衣服脱下来一样。
其实这是小孩子刚学抓东西,自己并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动作而已。
她身上的白底小红碎花绵绸衣,是家里最贵的衣料,是谭氏做主给买的,谭氏亲自缝制,就为这,聂伶俐跟谭氏闹了一通。
“蕙兰,你家的麦子还没割完呀,咦?咋就可垅和可勤在忙活,可畦两口子咧?”
一个粗大的嗓门从身后响起,贺婉雯被吓得一个激灵,张嘴就哭。
“娘,你看你,吓着婉雯了。”一个小男娃奶声奶气的埋怨。
贺蕙兰站起身拍哄着女儿,跟来人说话:“玉兰姐,你家的麦子割完了?”
“就那么一点地,昨儿个就割完了,我来看看绿豆,老远看着你坐在这里,就过来了。”
贺玉兰放低了嗓门,来到贺蕙兰跟前,想伸手逗弄贺婉雯,看看自己满手的土,又把手缩了回去,问起了刚才的问题:“你家可勤没干过啥活都来了,咋不见可畦两口子?”
“伶俐扭了脚,可垅把可畦打发回去了。”
贺蕙兰不想说起这事,可人家一个劲的问,两家关系又好,她还是回答了。
“扭脚?嘁,还不是想偷懒。”贺玉兰撇撇嘴。
贺玉兰浓眉大眼,人也长得五大三粗,一张嘴说话,老远就能听见,瘦小的贺蕙兰跟她一比,简直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贺玉兰吩咐小儿子:“冬临,回去叫你爹和大哥二哥过来,帮你喜家二婶割麦子。”
贺蕙兰赶忙推辞:“玉兰姐,不用,梁大哥和春生夏至他们也忙着呢。”
“冬临快去。”贺玉兰又催了一遍。
转头对贺蕙兰笑道:“他父子这会儿在家闲着呢,我家人多地少,租到的地也没你家多,早早的就没啥活干了,想要给大户人家帮工割麦子挣点工钱,可今年不知咋啦,工钱特别低,还不管吃喝,他干脆就不去了。”
贺玉兰的丈夫叫梁木林,比贺可垅大几岁,贺玉兰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春生已经十二岁,二儿子夏至十岁,三儿子秋分八岁,冬临最小,今年四岁。
冬临不紧不慢的摘了一把打碗碗花,踮起脚尖往贺婉雯手里递,贺婉雯不接,小嘴一张,哦哦啊啊的跟冬临“说”起话来。
贺玉兰惊喜道:“呀,婉雯还是喜欢我家冬临,别人她都不理。”
在外人面前,贺婉雯一直都是一副木木的,无论咋逗,她都没啥表情,村里人都传言她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