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芳说:“既然这样,你且先出去待客,本姑娘收拾一下就出来。”
安丙憨笑了笑,拱手说:“本官告辞!”说着走了出去。安丙走不两步,便听背后“嘭”地一下关门有声,他顿了顿脚步,闭了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静静地站立了一小会儿,这才睁眼前行。安丙听力惊人,张素芳在屋里做了什么,他几乎听得一清二楚。
安丙来到二堂时,徐景望已然茶过一遍,正无聊地东张西望,一见安丙,赶紧站起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瞪眼看。安丙见徐景望如此神情,奇怪地问:“徐兄这是什么表情?安某何事让徐兄如此惊讶?”
徐景望拿手指头在空中点着,笑着说:“安大人啊安大人,你那好不容易才蓄成的三寸长须呢?都去哪里了?”
安丙呆了呆,下意识地伸手去捋早已在上次吴曦走后就刮掉了的胡子,却捋了个空,于是恍然笑道:“想知道吗徐兄?”
徐景望笑着点头:“愿闻其详!”
“徐兄请坐!”安丙让徐景望落座,自己则去徐景望对面落座,“这还得从上次大帅来大安军说起——”安丙把上次吴曦把他的胡子跟朱仝的胡子相比的话说了一遍,然后笑着说,“咱们这些当下属的,不能假装听不懂大帅话里话的样子,要学会接受大帅的敲打,领悟大帅的意图,你说对不对?”
“这个自然!可是,刮了毕竟可惜!再说了,大帅也没要你刮的意思。”徐景望嘴里不无惋惜,心里却冷笑不已,都说安丙为官清正,我看清正个屁,瞧他这马屁拍的,比那个给韩侂胄养爱姬送小妾的程松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丙就像看穿了徐景望心理似的,不无深意地笑着说:“剃须以明志嘛!就算大帅没有这个意思,他也一定可从兄弟的剃须行动中,见到安丙的真心!”
徐景望点了点头,心道你的真心天知道,大帅哪里知道!嘴上却笑着说:“安大人一腔真情,大帅怎能不知?这不,他老人家就让兄弟给安大人带口信来了——”
徐景望口中的“老人家”,时年四十六岁,比安丙足足小了十岁,比徐景望小得更多。这马屁拍的,艺术水平不低啊。安丙心里不无鄙夷。安丙是瞧不起徐景望这种人的,老喜欢表现出自己很有文化的样子,却又连一首诗词都做不了;老喜欢表现出十分清高的样子,却又精于拍马逢迎,面目可憎。用这种人能成得了什么事?安丙甚至都为妄想称王蜀中的吴曦感到不值。
“什么口信?”安丙问。他喝了口茶,觉得味道不对似的,咕哝说,“这丫头咋还不出来?安中岳那小子,一身的龌龊气,泡的西湖龙井居然这么个味道!”
徐景望听安丙这么说,端起茶杯嗅了嗅,又轻抿了一口,皱眉说:“安大人,这味道挺正宗的呀,比兄弟在大帅府中喝的西湖龙井一点儿也不逊色,没你说的龌龊味儿啊!”
安丙笑着说:“徐兄不知道,安某有个坏毛病,这茶呀,要么由贱内郑氏沏,要么由贴身丫头群芳沏,否则,总觉得喝起来有股怪味。”
“原来是这样!”徐景望一脸明白状,忽然想起似的说,“对了,正想问呢,安大人咋大过年的把好不容易到这里来过年的家眷送回老家去呢?为什么不留待过了年才送回去?”
“唉!”安丙叹了口气,这大小不和,成天在兄弟耳边吵啊吵啊,吵得兄弟我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累了这大半年,谁不想大过年的清静清静?兄弟一生气,就把他们都给撵回去了!”
徐景望点了点头说:“没想到安大人也有这种烦恼,我还以为只有兄弟我才有呢。”心里却暗骂安丙,你就把老爷当傻子耍吧,你个龟儿子讨没讨小老婆以为老爷不晓得?什么大小不和?只有大的,没得小的!
安丙不愿在家事上纠缠,岔开话题说:“徐兄,刚才不是说带大帅什么口信来了吗?什么口信?”
“对对对!你看,安大人你要不提,兄弟都给忘记了!”徐景望笑着说。
“什么口信?你说!”安丙下意识地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又赶紧吐了回去,“这什么味儿啊?真是的!”
徐景望苦笑了笑说:“安大人,大帅让兄弟给你带个口信,说朝廷正式任命已经下来,升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大帅为宣抚副使,筹措对北边用兵事宜。大帅已经奏请朝廷,保举安大人为随军转运使,相信朝廷的任命不日就将下达。大帅的意思,让你早做准备,一旦朝廷任命下来,就走马上任。”
安丙听得都呆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徐景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徐兄,朝廷果真升大帅为四川安抚副使,准备对北边用兵了?”
“这还能有假吗?”徐景望耸了耸肩。
安丙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想言语的样子。
徐景望见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喝了口茶,打算告辞,却见张素芳提着水壶匆匆走来,便又放弃了告辞的打算:“安大人,兄弟还想品一下你这贴身丫头沏的西湖龙井什么味儿,不知肯否赏个机会?”
安丙笑着道:“正要与徐兄同品呢!群芳,给徐先生和老爷沏茶。安中岳那个奴才,沏的茶能把人恶心死!”
张素芳快步过来,朝着安丙做咬牙切齿怒火中烧状,扭过头却笑脸盈盈地对徐景望,变脸的速度风一样快。
安丙看着张素芳给徐景望沏茶,那种蹩脚的沏茶样子,真心让人难受。但徐景望却看得十分有趣,不知道是他见张素芳的小手细皮嫩肉的呢,还是其人好色,竟然趁张素芳不注意时,偷捏了她的手一下。张素芳兴许是碍于面子,竟然没恼。安丙看在眼里,心里冷笑,却不动声色。
张素芳给二人沏好茶,退到一边去了。安丙和徐景望又寒暄说了些闲话,叫安中岳去拿了些散碎银子,打发他去了。
张素芳收拾茶具要进内院,安丙沉着脸吩咐说:“把安焕叫来,我有事让他去办。”
“什么事啊?瞧你那脸色!”张群芳不快地白了安丙一眼。
安丙没有理睬张素芳的不满,铺开宣纸,提笔蘸墨,打算写字。张素芳撅着小嘴回内院,叫出了安焕。
安丙见安焕出来,不待他问,赶紧起身,四下里看了看,递给他一张纸条,然后将嘴附在安焕耳边嘀咕了一阵,安焕听得很兴奋,开心地笑着点头:“哥,你就放心吧,这么好玩的事情,保证帮你办好!”说着,一阵风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