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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十三一体神秘人 畅谈旧时兴亡事

于家既然有意隐瞒,正衡也知道无法勉强,他只是隐约觉得山洞中除了那个牌位外,还有的一副尸骨同样显得有些来历不明,于是一开始正衡并未太当一回事,直到此时再细想起来才觉出有些古怪,只不过具体哪里不对,他又一时无法说个清楚了。

这一天发生了诸多怪事,包括韩四的突然出现在内,令得正衡总是觉得将有大事发生,注定将要在打破一些东西的同时重建另外一些东西,至于自己到底是要被“打破”抑或是“重建”,就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正衡颇感无奈,可是转念一想,那些给他带来诸多烦恼的人,诸如韩四、于峰和麻脸老太之流,现时正受困于不知藏在何处的丧尸必定是惶惶不可终日,他的那些丧气顿时就消减了不少,由此他故意对于峰不再理会,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后,转而叫上夏侯水返回他们的客房休息去了。

虽然累得极了,可一想到刚才于峰那副无助的苦瓜脸,正衡和夏侯水不由得又揶揄了一番,直到躺在各自的床上,他们才发觉睡意全无,只好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起来。一来二去话题转到了那个神秘的人鱼身上。

夏侯水忽然提出,满清王朝既然是由人鱼建立,那么起点自然就是第一个皇帝努尔哈赤了。金不二曾经说,努尔哈赤原本是个叫小罕子的满人,在父祖被杀后将祖传的十三副铠甲从当铺中赎出,并以此起兵最终克成帝业。可困在东陵的那个美人鱼却说,努尔哈赤是她们人鱼一族,哈赤族长的十三侍卫之一,只是在与其他人鱼部落的战斗中失败后,在哈赤族长的命令下登上陆地逃到辽东,及至后来建立军队征服了天下——两种说法虽然都是传言,显然前一种更加接近现实,至于后面的一种即便是在东陵里真的见过了所谓的人鱼,仍叫人不敢轻易相信。想那传闻中无所不能的十三副铠甲,该是真的有某种特殊的能力,才会引得金甲堂和盗门都对其趋之若鹜吧……

正衡说:你这不是废话嘛,不管那些金甲到底有啥特别,至少那班人都深信不疑,只这一点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不过既然张克易这样的人物都牵连其中,我反倒对那个神秘人的人鱼身份更加认可,你有没有想过,前朝无论是“满洲”或是“清”的国号,都与“水”有关,似乎正应了他们来源的某种暗示。至于那个神秘人如果真是努尔哈赤十三侍卫当中的一个,能够活到今天,也可见其能人所不能了……

夏侯水摇摇头道:魂善魄恶,可由它们衍生幻化的,或是没有实体的鬼魂,或是行尸走肉般的僵尸,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建立并维系一个王朝的皇帝,依着这条路推测,倒是人鱼更加合理一些。只是努尔哈赤既然就有不死之身,为何还要操控他的十三个侍卫去轮流坐庄,而不是自己来千秋万载永世为帝呢?

正衡想了想后说:人鱼既然有异于常人行事自然古怪,按照张克易所说,神秘人大概是心生厌倦才会隐匿在皇陵里,若是没被张三链子打扰说不定直到现在还在地下沉睡呢——这且不说,张克易曾经十分肯定的跟我说过,那个叫沐邪的人鱼,就是注定要成为最后一个皇帝,从而完成这一轮回的人,如此说来努尔哈赤或许并非只是哈赤的侍卫而已,反而极有可能就是哈赤本人,他和十三侍卫之间的关系,也许根本就并不像我们原本想象的那样简单吧……

听正衡说到这里,夏侯水掰着手指道:对对对,如果努尔哈赤就是哈赤,那与十三个侍卫的数量又对不上了,除非哈赤族长和所谓的十三侍卫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从属关系,哈赤族长就是十三侍卫,十三侍卫也同是哈赤族长,彼此之间是等同的关系?

正衡“腾”的一下坐起身来道:没错,张克易曾跟我说过“十三位一体”,当时没太明白,现在想来大概是说十三个人本就是同为一体,亦即那十三个侍卫根本就不存在,其实只是哈赤本人的分身,也就是说清朝名义上的十二个皇帝,连带着那个神神叨叨的沐邪一起其实都是同一个人?人鱼部族正是借助这种伎俩才达到了统治天下的目的?

正衡好像发现了个天大的秘密一般,越想越是直打冷战,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细细琢磨后又觉不对——前朝逊帝溥仪仍然在世,如果说十三侍卫本为一体的话,那神秘人的存在就有些不合道理了,再者川岛芳子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为复兴清廷拥立溥仪而奔走,此时却和军统勾结在一起,为了金甲堂的一个堂主之位毅然倒向神秘人一方,怎么看都更像是另起炉灶,而非“从一而终”的行为。如此说来,这个所谓的“十三位一体”之说,本身就很难自圆其说。

无论如何,整件事的关键人物应该就是那个叫做沐邪的神秘人,可在崇岛横沙时他却自始至终都未露面,看似由段连祥全权代理的行动虽然最后功亏一篑,却从另一个方面证实神秘人拥有超强的驾驭之术,甚至能够让整个军统机构都为之服务,仅此一点就远超过了那个前朝的那个逊帝,基于十三副铠甲建立的金甲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

金甲堂和盗门是正衡新近才得知的两大神秘组织,前者由神秘人一手创立,军统的骨干力量为之驱驰;后者据夏侯水所说,则是由七个更加神秘的女人组建,专与金甲堂作对,就在军统的眼皮底下抢走了最后一副铠甲,还让段连祥和一干高手都束手无策,足可见其能力甚至远在之上,仅此一点正衡都为之感叹,世道变化之快,就连他这个久在江湖闯荡的人都只能徒呼奈何了……

说起盗门,正衡忽然想起夏侯水曾说的联姻一事,便问他既然义父已死,而他甚至对对方一无所知,这个婚约又该如何履行,该不会就此作罢了吧?

夏侯水哈哈大笑着说:“这就是老弟你不懂了,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越是重视约定的执行,这在我们生意场上叫做‘契约精神’,再者说盗门和咱们夏侯家联姻,虽不敢说是攀高枝,至少也算门当户对,老爷子盼望着重振发丘一脉,盗门又何尝不想借助夏侯家号令群雄?看看金甲堂就知道了,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需要左膀右臂不是!”

让发丘夏侯氏号令群雄?这条路倒是义父一直梦寐以求的,如果盗门真有这个本事,也不失为上上之选,不过以婚姻大事作为交换的条件,这在正衡看来多少有些功利,不过既然夏后水自己并不介意,也就无需旁人多言,只是经他这么一说,正衡越发对盗门燃起了兴趣,禁不住暗自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定要跟她们打打交道了……

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月色越发晚了,也不知是什么时辰,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时间困意袭来,两个人便就此睡去,一夜再无别话。

转天过来,于家的老宅子里分外“热闹”。于老爷子本就大办的丧事自不必说,韩四更是把这里变成了他的办公场所,不时还有往来的地方军政官员前来拜访,加之前天夜里被周围几个大户封门的事件早就传到了四乡八里,一些好事之徒聚拢在正门的左右,任凭怎么驱赶也不肯离去,惹得于峰不得不让管家和家丁将正门关紧上栓,只留一道小门容来客进出,一时间吊丧的、当官当兵的,三教九流之徒攘来熙往,好一派闹市赶集的场面……

正衡原本答应了韩四帮他处理掉那个潜伏的丧尸,可昨晚既然都平安无事此刻就更不担心了。僵尸性阴,本就少在白天行动,加之院内活人众多阳气繁盛,僵尸躲避尚且不及,正衡一早就料定它不敢出来作祟,更何况这个丧尸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有益无害,单是能让于峰和韩四担惊受怕而不至于慢待了自己,就理应再多留上它一阵,待到过几天再收拾它也不迟吧……

既然暂时没有拿那丧尸的意思,正衡闲来无事,趁着于家的人都在忙碌的空隙,拖着夏侯水从宅院的偏门溜了出去,穿过狭小的胡同七拐八绕,就听得身后钟鼓喇叭的声音渐弱,这才慢下脚步四下里观望起来。

夏侯水何等聪明,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昨天在于家闹事的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碍于韩四的忽然出现,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这事说来颇为古怪,他们竟然联起手来一致针对于家,必然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真如于峰所言是因为家中老人过世,就把这丧事和什么所谓的“于家的诅咒”联系起来,继而登门问罪,任谁也不会轻易相信。既然从于峰口中无法得到真相,倒不如看看旁人是怎么个说法。

说话间正走到一个早点铺子前,两个人本就没吃早饭,便选了个角落落座下来,让掌柜的端上一屉肉包,两碟咸菜,就着刚从热锅上盛出来的小米粥吃了起来。

早点铺子开在两个胡同的交叉口上,本就是专为附近住的苦力提供吃食的地方,这类食客大多起得早,天刚亮就要起身,随便吃个包子喝碗粥就赶着去火车站附近揽活扛包,一家老小全指望这膀子力气度日,自然不比有钱人的自在。正衡他们来的这个时辰不尴不尬,正是小店最为清闲的时候,除了他俩和掌柜就只有一个卖狗皮膏药的郎中正在闷头喝粥,不时地抬头往这边撇上一眼,好似颇感新奇。

说是肉包,可皮厚肉薄,夏侯水不免冲着掌柜抱怨了几句,说就你家这包子,一口咬不到肉,两口就咬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吃的是馒头呢!

掌柜的赔着笑脸,打哈哈道:俺家这包子可是祖传的手艺,街坊邻里吃了几十年,那可是有口皆碑,两位一看就是外地来的阔家公子,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吃不惯这粗茶淡饭,不过小地方自有小地方的味道,您就当是忆苦思甜好了,转头在于家还不是大鱼大肉的,又何必跟俺这小店较真包子上少这一个半个的褶呢!

正衡一笑,心想这包子不怎么样,掌柜的倒是巧舌如簧,比如京片子来也不逊色,便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于家的客人的?

掌柜的“嘿嘿”道:看您说的,俺们做小买卖的别的不行,待个人接个物的还不在话下,别看长春不小,但是不是本地人搭眼一看就知道,就您二位这身打扮,自然不是卖苦力的出身,可也不像是行走江湖的买卖人,来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十有八九是走亲访友,再说能够得上两位的亲友的,必定是非富即贵,想来想去也只有南边的老于家了,您看俺猜的对是不对?

正衡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话是不错,不过我们跟那于家并不沾亲带故,只是跟着中央派到地方的长官暂住在于家办公,只此而已,多了可就不能再对你说了,你可明白?

掌柜的连忙道“是”,却又歪着脑袋小声低语地咕哝说:奇怪,倒是听说有上头的人住进于家,可两位怎么看也不是军人做派,怪俺看走眼了,恕罪恕罪……

正衡原本就是想吓他一吓,此时见有了效果,便想着趁机向他打听一下事关于家的秘闻,没想到还没开口,就听到从隔壁桌传来“哼”的一声,转头看时就见那个一直闷声不语的江湖郎中,将手中的碗恨恨地一丢,颇为愤愤地说:“姓于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靠偷坟掘墓起家,做多了缺德事早晚报应上门……”

掌柜的见江湖郎中如此说,不敢轻易接他话茬,找个借口返回灶上去了。正衡暗想此人说不定知道内情,便故作无意地说:于家家大业大人所共知,哪会做什么盗墓的勾当,老先生怕是有些误会吧!

郎中又“哼”了声,却不说话,夏侯水见状从旁煽风点火道:哎呀老弟这你就不懂了,人都说树大了招风财多了招贼,老于家有俩糟钱,说不准让多少人又是羡慕又是恨呢,咱们是旁观者清,还是不趟这浑水的好,免得被人当成于家一伙,黑灯瞎火走路的时候吃了暗亏……

夏侯水话里有刺,立时就惹得那郎中暴跳起来,只被掌柜拦住才没冲将上来理论。正衡见铺垫够了,这才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夏侯水和那郎中的中间,道了几句抱歉的话,无非就是他们兄弟俩初来乍到,如有得罪万望海涵之类的,继而又让掌柜重给郎中上瓶烧酒,再炒两个小菜,算作赔罪了。

掌柜先把桌上的粥擦干就去灶上炒菜,时间尚早,本不是喝酒的时辰,不过东北苦寒,本地人十有八九都嗜酒如命,正衡将那郎中面前的大碗倒满,几番推杯问盏,没等下酒菜炒好端上,刚才的冲突也就烟消云散了。

大半碗白酒下肚,那郎中枯黄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神情不再拘谨,三言两语间就把他和于家的恩怨道了出来。

原来郎中的大号叫佟大成,算是前朝的遗老。当年清兵入关,因为自视为外族,所以对于龙兴之地特别重视,万一有朝一日丢了天下,还指望着能够退回关外,所以对东北采取封禁的政策,不允许百姓随便迁徙进出,正因如此,东北的大户基本都是满族的旗人,能够得到朝廷的扶持,财富之巨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比的。

清末民初的时候,因为战乱和饥荒的关系,大量人口自发涌向关外,其中尤以山东人最多,人称“闯关东”。原本东北地广人稀,正所谓棒打狍子瓢舀鱼,多出这么一两千万的居民本也不愁衣食,可那些本地的大地主们可不这么想,只当是有人来抢夺他们的财产和土地,于是两股势力明争暗斗,闹出多少家破人亡妻子离散的悲剧,自不必多说了。

那时的佟家可是长春城里最大的地主,虽然也受到外来人的冲击,可因为财大势大根深蒂固,就连附近悍匪都不敢打他家的主意,老辈们一直说佟家之所以会一直太太平平,全仗着城外五里坡的祖坟荫蔽,那可是请了高人相中的风水宝地,埋葬着佟家十几代的祖先,即便时逢乱世,有了它的庇佑后代子孙也可保无虞。

风水之说既虚又玄,闲人很难领悟个中道理,不过祖坟既是家族的禁地必然会有人专门负责守卫,东北本是民风淳朴之地,盗墓掘坟的事鲜有发生,哪知道突然一天守墓的家奴来报,气也顾不上喘一口,只是哭天抢地地说是出了大事。原来一夜之间,佟家祖坟被盗挖了个遍,待到人们赶到时只见山谷间满是盗洞,随葬的衣物和尸骨散落一地让人见之触目惊心哀鸿遍野。

佟家哪曾受过如此邪气,立时就在黑白两道悬下重赏,誓要揪出罪魁,当时当家的正是佟大成的老父,很快就有人向他密告城中的于家最有嫌疑,十有八九就是那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的于三刀所为。

于家不比闯关东的那群人新来,乃是祖上早几代就到了长春定居,那时还说不上是大富之家,因此于佟两家并无深交,只是坊间总有传闻说是于家表面上看似是以倒卖山货为业,实则干的事偷坟掘墓的勾当,瓜田李下本就招人怀疑,只不过拿不到真凭实据,加之时局动荡谁会管他?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哪知道于家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着实大胆,佟家老太爷怒火攻心,却吩咐家人奴仆不要声张,更无需报官,转而暗中联系了一伙专以打家劫舍为生的土匪,大撒金银,让他们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杀进于家,定要让他们鸡犬不留,以报祖坟被掘之仇。

按理说私下寻仇本是不上桌面的事情,不过当时地方有名望的氏族的族规家法,比起三天两头变换大王旗的法律规章显然更加权威,就算事后被人知晓,也大抵会得到舆论的支持,至于当地政府那边只要花钱打点他们才不会过问。

一切计划周详,只待实施,却没想到出了天大的差头。那伙收了钱的强盗眼见佟家家底殷实,竟然临时起意反了水,趁着主人没有防备,在佟家的老宅里点起火来,趁乱在里面大肆抢掠,只一个晚上,佟老太爷旧仇未报,竟然连累得整个家族失了根基,死伤大半不说,他也一股火气堵在心头没几天就归西了……

佟老爷子这一死,佟家上下没了主心骨,侥幸得存的后人们一商量,干脆把家产和田地分了各自另立门户算了。佟大成当时倒是分得了一份不菲的家业,只不过纨绔子弟守业难,加上狐朋狗友们连吃带骗,没几年他就沦落到家徒四壁的境地,做生意缺少本钱,种地又没膀子力气,无奈之下这才跟人学样,走街串巷地贩卖起了狗皮膏药,勉强度日苟且活到了现今!

佟大成话说到这里,不免引得正衡和掌柜唏嘘,一旁的夏侯水却哈哈一笑道:“佟家被人破了祖坟的风水,败落是自然的结局,只不过单凭人一句话就断定偷坟掘墓的是于家,未免有些武断,要我看这与其说是天灾更像是人祸,你家老爷子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引得恶狼入室无异于自掘坟墓,怪不得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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