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传来,从玄关后面的亭子里。
秦蔓探出头,看到亭子里曲折迂回的沟壑里,注满了流水,酒盏在从上游漂下,原来这就是流觞曲水。
琵琶铮铮,奏着乐曲,曲声停歇,那酒盏刚好漂到了一位白衣公子面前,在众人的掌声中,潇洒倜傥的公子打开扇子,在水中轻轻一切,那酒盏落在扇上,他抬起扇子,微微仰头。
那一刻,秦蔓觉得那斜阳的笔触在他脸上打下不真实的柔光,他轮廓如同神祗所绘,他眼中的眼波流转交织着幽深与温润,唇角挂着洒脱不羁的笑容。
阳光在这一刻凝固,凝聚,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秦蔓想:如果宇文珩是个百人斩,那么眼前这位就是万人迷。
他饮过酒后,便站起身,解开挂在亭子墙壁上的画轴,对着欢呼的众人抱拳:
“请陆兄出题吧?”
宾客中一位花白胡须,看起来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站出来说道:“好,那就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为题,请公子作画吧。”
宾客里有反应快的,连连说这一题出得毒辣,这句诗词的意境深沉,讲得就是藏而不露,画起来却是极难,画得出曲径,却画不出通幽;画了禅房,就必然失了深藏花木的美意。
大家都替这位萍水相逢的年轻公子,捏了一把汗。
只有白衣公子,不慌不忙,伸手取画笔,手指白皙纤长,蘸了墨,寥寥数笔,一座险峻高山的轮廓跃然纸上,他换了一只细毫,在山上勾勾点点,花草葳蕤,树木茂盛,仿佛嗅得到林中清新的空气。
画已经成了大半,却没有禅房的半点儿影子。
众宾客窃窃私语,眼见这画布已满,只剩下低下的一小块留白。
秦蔓也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却见他笔蘸饱墨,在画布下方,花了一个圈圈。
大家都有些狐疑,这圈圈来得突兀,又是何意?
白衣公子却不以为然,他再一下笔,大家恍然大悟:原来这圆圈是小和尚的脑袋。
待到他收笔,大家眼前是一个拾阶而上,向着山花烂漫处抬水的小和尚。
“是画匠还是画师,就靠此题了,”花白胡须的中年人首先起身击节叫好:“且不说你的画底蕴深厚,笔力不凡,就说这个见微知著,实在妙哉妙哉,狭路几级阶通幽,和尚挑水知禅房,公子想必是来自宫中画院。让我等开眼了。”
“只是一时灵光乍现而已,陆兄谬赞。”白衣公子笑着摆手:“我是云游四海的闲云野鹤,哪里进过宫里的画院,蒙陆兄抬爱,后生感激。”
他嘴上说着谦辞,脸上也很坦然,他转身回座,不经意间瞥见一个圆脸的姑娘,灵眸顾盼,古怪精灵,像一只小猫一般,从影壁墙后面探出小小的头来,正为自己偷偷叫好。
他忍不住对着她唤道:“姑娘若有雅兴,也加入我们如何?”
可惜这个姑娘像是被他吓到,脑袋一缩,一溜烟儿地跑了。
他低头苦笑,暗叹自己唐突,十分可惜。
比他更可惜的是秦蔓,她跑出去好远,却懊恼的不行,真是太怂了,在国安局耀武扬威的秦大拿,怎么连句话都不敢说,就这样落荒而逃。
哪怕问个名字也好,这样萍水相逢,恐怕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小蔓妹子,你在这儿啊,可叫我好找,”大脯提着满手的纸包,腊鸭干肠,大大咧咧地走过来。
“哎哟,小蔓妹子,这一会儿没见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大脯走近,歪着脑袋看她:“出什么事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