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福晋依言在榻上坐了,问道:“大福晋,我听鎏喜说,有个人要我过来见?”
金福晋听后笑道:“确实是这样,不过妹妹今日甚为辛苦,午饭怕也没吃,晚饭也是凑合的吧,眼下最紧要是好好吃点东西,何况妹妹还有病在身,其他的等吃完再说也不迟啊。”
鎏喜端了一大盘的各种点心过来,一看就是费了心的。
金福晋十分热情的往夏福晋的碟子里夹点心,嘴里说着:妹妹还楞什么,快些趁热吃些啊。
夏縕婧面上谦逊有礼的回应,心内百味杂陈。当年金婈就是这副嘴脸哄得自己当她是个热心之人,从没提防过她。
在如今的夏縕婧看来,金婈这些并不难看穿,可是以前怎么就像隔山隔雾一样看不出呢?
金福晋不但给夏縕婧夹点心,而且自己也备了筷碟陪吃,一边吃一边聊,这些话听起来,是句句由衷,句句掏心。
“妹妹才进府,我呢,事务繁杂,所以平日里往来走动不多,说起来啊,无论如何我这个当大福晋的有不周之过,太福晋常常告诫我慎骄戒倨,我也时常提醒自己,可是这千头万绪的一天下来,竟还是有这么多没有顾到的地方,若是妹妹感到有怠慢之处,那真是要多包涵我了,我这心啊,才心安!”
好一大篇说辞,真是放下堂堂大福晋身段才能做到这样了。
縕婧露出一脸惶恐神色,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连称不敢。
金婈笑得更亲和了,走过来慢慢拉着縕婧坐下,口里说道:“妹妹大不必这样,这就是见外生分之举了。”
夹了一块点心过来,继续说道:“这些话我说出来也没人信……”叹了口气道:“人眼里,我这大福晋是荣尊之位,其实这位置就是那烫手山芋,没在这位子上的人不明白啊!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坐在一个越拨越旺的火盆上,坐下去吧是受罪,不坐吧,你连站起来都难啊!”
縕婧默默点头。
她是从内心明白金婈的话是真话。
金婈没有夸大其词,她这话是说给夏縕婧听的,以便让夏縕婧放下尊卑戒心。同时她这话也是自己的宣泄。
而夏縕婧则比其他任何一个听者都更明白金婈此话不假,是啊,一个越拨越旺的火盆,甚至可以吞了人。在这个位子上越久,越有不安,因为高处不胜寒,从下往上看的人,眼里看得到的东西多了去了:权力,尊荣,欲望,一切一切。他们从不知道,从上往下看的人,看到的是什么,而夏縕婧明白金婈看到的是什么,只有两个字:恐惧。
可这位子是金婈害了她的性命得来的,此前还害了龚福晋的性命。连环害命,就为了高位,机关用尽,得到自己所想的,而同时,深不见底的恐惧也悄悄如影随形。
有些人到了这个时候,会被恐惧吓到,会收手。金婈这个人就不,她反而被这种时时袭来的恐惧推动着前行。
“大福晋的话,妾身听了也深感不易,虽则进府不久,但也明白这偌大的王府,事无巨细的府务,还有太福晋那里也要周全,这完全就不是一般的常人能撑得下来的。时常也听到屋里丫鬟们说起,都叹也就大福晋这么个精明能干的人能管的了这大家大业,太福晋跟前能那么周全,不然这府里又还有谁能承担呢?可见大福晋的过人之处是公认的,俗话说能者多劳,这也是我们府中之福,是太福晋王爷之福!”
金婈听了这话,不由打量了夏福晋一回,心中道:这夏縕婧我原本就觉得其人聪明是办事之人,今日看只怕是比我预想的还有头脑,我这手里眼下就鎏喜和瑾安容,瑾安容根本不堪一用,勉强当个打手罢了,不提也罢。鎏喜嘛,什么都好,可到底是丫鬟身份,很多场合根本不便掺和,就缺一个这样的人啊!
“哎呀,妹妹不但知书识礼的,更是有识见的人,比旁人,言谈果然不同!鎏喜,叫人把碗碟撤走,把人带进来吧。”
是时候了。
金福晋对夏縕婧很满意,聪明,不张扬,瑾安容一比,只能当破布扔。
鎏喜很快将人带进来了。就是那个膳房丫鬟。
那丫鬟见夏福晋,倒也平静,在她看来,她没有撒谎没有说错,就是实话实说。
夏福晋见到她却心中狐疑:这丫鬟难道和金婈真的有关系?自己猜测这丫鬟有问题,果然是这样?
可是丫鬟走后,自己也验过,并没有异常,那金婈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金福晋见夏福晋脸露意外,笑道:“没想到吧,就是见这丫鬟,你见过她的,还记得吧?”
“记得,她来过西膳房两回。”
“嗯,不过你不知道,这丫鬟两回进西膳房,都看到些你没留心的事情。”
“我没留心?”
金婈点点头,然后让丫鬟把所见前后又说了一遍,说完金婈便摆手让她先回去了。
“这丫鬟被鎏喜逼问之下,才说出这些来,不然她还不敢说。我觉得这事太蹊跷了,可能很重要,晚饭还没吃便过鸿禧院那边,把这丫鬟也带了过去,在太福晋跟前一五一十都说了,我和太福晋说,丫鬟所言足以证明你是无辜的,太福晋也觉得在理,便传话放你。我想着这么晚了,你也没吃什么,不如就让鎏喜去接过来,吃了东西再回更好。”
夏福晋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出来,兰福晋还要呆在赏花院,原来是金婈使了手法。
离间。
看来,上次兰福晋举荐沈福晋一事,金婈仍然觉得兰夏二人的嫌隙不够深,于是炮制出膳房这一出,为的是彻底让夏縕婧将兰芝琴视为己敌,这样,夏縕婧当金婈的心腹就不仅仅是为金婈,更是为自己。
而这次夏縕婧能这么快出赏花院,全赖金婈的前后斡旋,这又自然更加深了夏縕婧对金婈的忠心。
金婈这盘棋下得可谓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