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兰芝琴这话就像一颗火星子投进明灭将息的炭盘里,一下子腾起了火焰。
沈碧青那深藏的争一争的心思,终于又给勾起来了。
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抓住,要让瑾安容的倨傲像秋天的黄叶飘零得七零八落。
等了几年,机会就从来不曾出现过,失望早已转为绝望的沈碧青,现在似乎又嗅出了机会的味道。
但这千回百转的思绪,终究只维持了几秒。
兰芝琴终究斗不过金婈,自己这一世终究注定落在瑾安容的下风。
兰芝琴盯着沈碧青的脸,当她捕捉到沈碧青眼里很快腾起又熄灭的光亮时,心内有了更多把握了:这个人是可以用,她远没有表面那样安于卑下。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机会,我可以推荐你去!”
沈福晋一下子整个人都直了起来,她不敢信自己的耳朵,然而面前兰福晋自若的笑容,显然不是随口说说,也不是毫无把握的。
兰福晋笑道:“太福晋不是派定夏福晋去协理瑾福晋吗,不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昨日夏福晋感了风寒突然病倒,游大夫也说了,她目前的状态是肯定不能操劳的,如今中秋也将近,不可能等她病好了。太福晋总是要安排一个人的,这不正是沈妹妹出马的好时候吗!”
沈福晋一听也笑着点点头:“夏福晋的病我也听说了,正在寻思找个时间去探望一下,又怕现在探病的人多,扰了她休养。不过倒没听说她不能管事了。既然现在兰姐姐这样说,妹妹也不才,只求尽心尽力,不辜负了兰姐姐的美意!”
兰福晋听了,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色道:“这话可就不对了,这园子是府里建的,是为了给太福晋享享清福建的,咱们都是出力的,又何谈辜负我呢,沈妹妹需要做的是不辜负了府上,不辜负了太福晋。”
沈碧青惶惶的连连点头。
“我这话说得是严苛了些,不过这建园子的事也不算小事,该交代的得给你交代清楚。这银子钱,过手就是几千上万两,无论木材瓦片油漆雕刻,还是花草虫鱼窗帘桌布,样样的进出都是不能马虎的,办好了,那是功劳一件,你日后自然是有了资本,办砸了,那就是一笔烂账,你可就不好交代了。”
“是,妹妹谨记。”
“我这还才说到一层,还有一层。只是这话未免有些难说……”
“兰姐姐但说无妨才是。”
“这个事情,任谁听上去,都是美差一件,人人只想着好处,我要是把其中曲折说给你听,我猜你又不想去了呢!”
沈福晋心里一咯噔,这话怎么听着悬呢,难道又不成了或者兰福晋从头到尾都是说着玩的?
“兰姐姐,我不明白……”
“我之前说的都是你自己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的话,可这样就能保全你自己了吗?恐怕也依然未必!”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
“你管好了你自己,也是远远不够的。这事务既然交给了你和瑾福晋办理,就算你保全了你自己没有差池,你恐怕也保全不了瑾福晋没有差池,你到时候又怎么办呢?”
“这……”
兰福晋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如果瑾安容有个什么,沈碧青是没有能力去拦阻的。
“再说,瑾福晋是金大福晋举荐的人,这层关系你也就更为难了……”兰福晋适时又加了一码。
沈福晋眼里的惶惑越来越明显了,之前因为看见机会而光亮的脸色也慢慢暗淡下来,眼看就要放弃,兰福晋见她这样子,随即一改步步紧逼的语气,笑道:“所以我说,这事看起来是一件美差,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兰芝琴内心是十分想沈碧青能去的,可看这语气倒像是不希望她去一样。
这做法,都是夏縕婧耳语交代的。
其中缘故在于:夏縕婧希望真正考察出沈碧青是否能胜任这件事,如果沈碧青过于胆怯懦弱,决心不足,就算把她推上前台,做一个提线木偶,那也是一只提不起来的木偶,白费了自己的一番心机。
果然,沈碧青的神色是一刻比一刻要暗淡。
看来,此人定力不足。
但是眼前已经没有别的更好人选了,而机会错过便难等第二回。
兰芝琴犹疑了一下,内心想起夏福晋那句话:只有没有退路的人才会有最大的决心勇气,姐姐能让她明白自己是没有退路的人,她便是我们最放心的人。
随即喝了一口茶,十分不经意的道:“不过,如果瑾福晋一个人主持修建的话,那便是她的一件功劳了,于她而言也是好事,于沈妹妹而言也能图个心安,要不,这人选就算了吧。”
兰芝琴这话看似淡然,实际上是给沈碧青指明了一条无比黝黯的前途:瑾福晋无人受控,只会顺顺当当的完成任务,到时候的瑾安容就不是现在的瑾安容了,那时候沈碧青还有翻身余地吗?也许,下半辈子也就这样了。
多少夜晚的辗转难眠还要继续吗,多少次忍辱负重难道依然默默承受?沈碧青在内心最煎熬的时候,曾经对自己发誓,只要给一线机会,她便一定要抓住,她真的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这苟且的日子,即使多一天又有何乐趣呢,不过是多一日忍耐罢了!
而她受够了瑾安容抬起她那倨傲的厚嘴唇,只拿余光看人的嘴脸。
沈碧青出身是不高贵,进府后也没有显赫过,祖上无荫背后无势,但是在娘家她也是个千金小姐,也是父母掌上明珠。她曾和瑾安容在灯下互诉心声,彼此安慰取暖,视为知己。
短短几年而已,如今的瑾安容就好像从来和沈碧青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在她眼里,沈碧青不过是个后府里的边缘人物,毫不足道。
这一切的转变,不就是因为瑾安容抓住了金婈这个大机遇吗,如果没有这个高枝,瑾安容现在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