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天气十分炎热。
炎炎烈日以其极大的热情挥洒着自己最大的能量,在向普天下的生命宣誓自己的称职。
但是在古道边赶路的人们却无法感受到这种热情,反而因为这炽热的气温晒得满头大汗,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口中不自觉的在抱怨这骄阳似火。
此时柳盈天众人已经赶了很远的路程,都感到一阵疲乏,加之腹中饥饿,不由得纷纷抱怨起来,都想要休息一会。正好路边上有个面摊,柳盈天便冲众人说道:“赶了半天的路,大家也都累了,不如趁机休息休息,吃碗面,等着酷日稍过,咱们再行上路。”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叫好,纷纷奔跑过去,各自找了位置坐了下去。
柳盈天身为唯一的长者,还是很有气度的,一路上所有的开销全部是由他所出,而这也使得潇湘馆众女纷纷称赞。
不得不说,人在酒足饭饱的时候,味觉是十分挑剔的。但在饥饿的时候,就顾不得许多了,这一行人平时哪一个不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过惯了的,平日里对一碗阳春面是不屑一顾,但腹中饥饿,如今一碗极为普通的阳春面,也能吃得狼吞虎咽,恨不得连碗都吃下肚去。
就连平日里端庄优雅的潇湘馆众才女也顾不得自身形象,纷纷大快朵颐。
如此吃相,不禁引来了旁人围观,就连那面摊的老板心里也在纳闷:“这些人看样子一个个穿得体面,怎么好像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的,也不知道这几位付不付得起钱?”
这也难怪,众人一路上都是慢悠悠的,在城里还好说,一旦进入了荒郊野外,等闲遇不着一家饭店,如今这些人已经有四个多时辰没有进食,岂有不饿之理?
果然,不一会从邻桌便传来一阵讥笑:“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乡巴佬,没吃过饭似的,这吃相还真是好笑。”
这声音极为尖锐,听在薛青衫等人耳中格外的刺耳。
众人听罢均是心下愤怒,朝传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这张桌子上围坐了四名身穿缁衣的年轻尼姑,各个相貌清秀。这几名尼姑手中不拿着拂尘,反倒手执长剑,显然不是武林门派,就是修真势力。
说话的那名尼姑稍微年长,大约三十岁年纪,相貌不俗,岁月在她的面上留下了世故的痕迹,倒也风韵犹存。
柳盈天年纪最大,颇通世故,自是不愿和几名小尼姑争执,当即摇了摇头,并未理会。
但是在他身旁的柳宗南就没有这般气量了。
只见这个柳宗南“哼”了一声,眼中斜眯着这名尼姑,口中讥诮着说道:“少爷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口出狂言,想不到是名尼姑,真是晦气。早知道出来之前就看看黄历,遇上谁不好,偏偏遇上尼姑。”
此话一出,那四名尼姑均向他怒目而视。
毕竟这番话戳到了她们的痛楚。
世人目光短浅,视尼姑为不详,每每念及于此,众尼姑都觉气恼。偏偏她们有一个顽固不化的师父,每次听到这番言论都气得咬牙切齿,找个机会就对她们破口大骂。久而久之,这些尼姑就更加恨那些散播谣言之徒了。
潇湘馆众女本来颇为厌恶柳宗南那谄媚的模样,但此时众人“同仇敌忾”,也都气恼那出言不逊的尼姑,也不禁讥笑道:“柳大少爷说得不错,有些人啊,自己不幸也就罢了,还偏偏到处走动,意图把不详带给别人,出言不逊,真是可悲啊。”
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的,气得那几名尼姑涨红着脸。
本来除了那名稍微年长的尼姑之外,其他三人均是与世无争的性格,念及是己方先出言不逊,是以稍加克制,但想不到对方竟是没完没了的嘲笑自己,就算心性再好,此刻也不禁动了怒火。
果然刚才那名年纪稍长的尼姑腾地真气,剑指潇湘馆众女,口中骂道:“贱人,你说什么?”
她身旁一名年轻的尼姑怯生生地扶着她的胳膊,轻声道:“空静师姐息怒,师父还没回来,咱们还是别要妄自生事。”
那名叫空静的尼姑指着她骂道:“好哇,空慧小师妹,你不向着我也就罢了,竟然还帮着外人,难道你想反了不成?”
空慧小尼姑松开师姐的手臂,连忙摆手说道:“师姐我哪有向着外人,我只是……”随即低下头去,轻声道:“希望师姐能够等师父回来再行定夺。”
空静被师父打压惯了,此时好不容易师父不在身边,又岂能听之任之,当下袍袖一摆,说道:“你不向着师姐就算了,以后再找你算账,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算。”
潇湘馆众女见状,不禁笑道:“想不到这群尼姑不但晦气,连自己人都欺负,怪不得人人视之不详,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这番话一出,引得众人纷纷哈哈大笑,便是那面摊老板也忍不住偷着乐。众人之中,唯有薛青衫与柳盈天二人心性修为不俗,但也不禁感到莞尔。
空静心下大怒,手中剑指向那名潇湘馆女子,口中大喊:“贱人,你找死!”说罢竟挺剑而出,身形闪动,意欲将对方斩于剑下。
那老板本还偷着乐呢,此刻见动起兵器来,这才吓得躲到了桌子后面,抱头蹲下,心中却在祈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千万不要坏了小人的生意……”
潇湘馆众女虽然在调侃,但想到佛家人以慈悲为怀,不妄杀生,是以也未曾想到这尼姑竟然一言不合就狠下杀手。此刻面对来势汹汹的空静,不禁骇然失色,仓促之下竟忘了躲避。
眼见一条生命即将断送在空静的剑下,众人忽觉人影一闪,随即空静感到手中剑一阵颤动,随即一只沉稳的手牢牢地夹住了自己手中的长剑,只有两根手指,但无论她如何催动劲力,竟是寸进不得。
空静只觉心头骇然,抬目望去,只见一名年纪轻轻的青年男子,脸上笑容如沐春风,正冲着自己和善的一笑,正是薛青衫。
薛青衫伸指一弹,空静只觉一条手臂被震得发麻,手中的剑几乎把持不住,便欲脱手而出。但她性格执拗,不愿吃亏,当即手上加劲,这才把长剑握住,只是这一条手臂却被后劲震得厉害。
空静陡然间看见一名青年高手,心头大惊,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惊讶道:“你是谁,为何管我的事?”
薛青衫笑道:“这位师太,在下的朋友只是一时失言,罪不至死。何况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依我看不如双方各让一步,就这么算了吧。”
空静生平除了师父之外,何曾受过别人的气,一时心中想不开,便怒道:“不行,这个贱人出言不逊,我饶不了他。”
先前那名潇湘馆女子受到惊吓,如今回过神来,又恢复了调皮的本性,便又说道:“好稀罕么,你这尼姑本就是先出言不逊的,说不过就偷袭别人,真不要脸。”说罢冲空静做了个鬼脸。她躲在薛青衫的身后,有恃无恐,自是并不害怕。
空静心中怒急,不禁怒道:“好哇,你这贱人屡不悔改,定然不是什么好人,我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
她隔空而骂,但当着薛青衫的面,自是不敢轻易出手,手中的剑欲抬又止,心中挣扎,显然是胸中郁结着一股怒气无处而发。
薛青衫当即拱手说道:“师太稍安勿躁,在下这名朋友本是潇湘馆之人,乃是名门势力,并非歹人。”
他不提潇湘馆还好,一提潇湘馆,空静更是气恼。
要知道,潇湘馆门下虽多是女子,但并不阻拦门下弟子感情之事,反倒鼓励弟子与名门子弟谈论风月。可以说,比之烟花柳巷之地,并不好上多少,只是门下弟子各个色艺双绝,博得了一个雅名。
但尼姑却是空门之人,虽然对世俗女子谈婚论嫁并不反对,但对风月女子却大是鄙夷。是以薛青衫一提潇湘馆之事,空静是又愤怒,又鄙夷,指着薛青衫的鼻子大骂:“好啊,我道你是什么好人了,原来也是个附庸风雅,醉心声色犬马的好色之徒。”
这帽子可扣大了,薛青衫如何当得起,但他对着这个不讲理的尼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着两女的针锋相对,只觉头痛不已。
空静叱道:“替天行道,乃佛门子弟应为。就算你修为精深,贫尼也不惧你!”说罢手中长剑一抖,直取薛青衫。
她脾气虽然暴躁,毕竟还有着身为正道的气节,既然认定了潇湘馆妖女并非善类,显然“爱屋及乌”,把薛青衫也划归到坏人的行列中去。
薛青衫本意是在劝架,哪料到弄巧成拙,竟被对方攻了过来。但他一身修为远高于对方,对面的这个空静脾气虽然暴躁,却分明不是恶人,当下只得左闪右避,不与她动手,趋避之际却潇洒至极,看得旁人大是钦佩。
便连柳宗南,此刻心中也是又羡慕又嫉妒。
刷刷刷。
古道之旁,只见空静一柄长剑挥舞得极快,剑势进退有据,挥洒自如,颇有大家风范,显然也是年轻一辈的高手了。
之前那名潇湘馆女子还不服气,如今看到空静所使剑法之后,终于黯然后退,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若是没有薛青衫挡在身前,恐怕自己今日就惨了。
但是只有场中的空静却越来越惊讶,因为她发觉,无论自己如何进攻,真气鼓动到极限,但面对对方这个年纪比自己小许多的青年,空手和自己相斗,自己却连对方的一片衣角也碰不到,双方的差距显然极大。
但她心性高傲,又不愿知难而退,只得不停地向薛青衫攻去,但见剑光霍霍,暗暗引得围观众人低声喝彩,却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对方恐怕还留有余地。
众人之中,唯有柳盈天见识高超,他见空静所使剑术有些眼熟,当即身子一纵,拦在了二人之间,一手架住空静手中的长剑,口中说道:“这位师太与万慈庵的灭因师太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