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冲天,虹光灼烁。
雷电轰鸣,天火滚滚。
迸裂涌溅,俱如雨下。
书院后山,叶苒一手持剑,一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渍,目瞪口呆的看着天空中产生的异相。
“难道书院出事了?”暗道一声,纵步朝书院赶去。
……
与此同时,一个黑袍人正挺身迅疾飞奔,起初还左右顾盼,停停走走煞是小心,继而见四下并无弟子,想起了书院有宵禁规定,便毫无顾忌的全力奔走起来。身边的树枝杂草被黑袍人的衣襟抽打的啪啪乱响。
忽然一个顿足,停了下来,斜眼向右侧一扫,冷笑道:“朋友,跟了这么久该现身了吧?”
“咯咯…”随着一阵阴笑从草丛间走出一血红色儒袍男子,负手悠然道:“真没想到魔族人竟如此胆大。潜入我玉林书院不说,还大摇大摆的拜在了我丹青生门下。”
这儒袍男子正是被漫天异相所吸引,在去往大殿途中遇见黑袍人的血书生,因心中起疑,于是跟了过来。
黑袍人缓缓将头上袍子掀开,露出一张阴邪冷酷的面孔,瞪着碧蓝阴森的双目,泛着异样的光芒,像是对血书生出现在这里煞是惊奇,笑道:“原来是先生,弟子有礼了。”
血书生情绪顿时高涨,尖声笑道:“魔气浩瀚如海,内敛至静,这便是‘营魂抱一,专气致柔’的魔族功法么?”见幻之影点头,急忙道,“传闻这功法,只有魔族四大魔婴在修炼,看来你便是其中之一了?”
“不才正如先生所说。”幻之影颔首道。
“咯咯,人魔两族向来势同水火。而每届魔皇都是从四名魔婴中选出,没想到今日被丹某遇到一个,”血书生见幻之影不为所动,笑意立时更胜,接着道,“不过我有一事想不通,我对自己的隐逸追踪的手段甚是自信,自认方才够小心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幻之影道:“弟子能发现先生正是先生的小心。”
“此话怎讲?”血书生奇道。
“弟子开始在树林间奔走,惊动了鼠蛇虫蚁四处逃窜,而后发觉身后全无动静,想是被有心人尽数处理了。目的很明显,定然是怕我发觉,所以弟子猜测被人跟踪了。”幻之影款款说道。
血书生咯咯阴笑,森罗横生,说道:“是我大意了,不过你已在书院隐藏了这么久,今夜为何不惜暴露身份,趁夜急奔?想来定是有更重要的事让你顾不得身份暴露,说说罢。”
幻之影道:“先生你身负魔根,注定是我魔族子民。不如同我回魔族,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血书生厉声道:“到了此时还妄言蛊惑,也罢,带我擒你回去,我们师徒在好好谈谈吧。”语音方落,挺起冠心笔斜身刺来。
幻之影双瞳顿时涌出一道魔气,继而覆盖全身,绿气悠悠,煞是可怖。
二人一时间斗在一处,血书生此刻才知道自己亲自挑选的弟子竟是深藏不露,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一时间恐怕无法将其拿下。
自己每日都去挑战人族剑仙。虽然从未赢过一招半式,但功力也跟着水涨船高,怎会连一个小鬼都拿不下。想到此处,右手一绷,加快了攻势,点查勾挑,以快打慢。
幻之影毕竟经验尚浅,霎时间只剩下了招架之力。血书生冷笑一声,寻到一个破绽右手急出,使了“血手捣珠”,幻之影胸口一麻,跌倒在地。
血书生得意一笑,正要施手捕获,右侧一道极光如流星般射了过来。血书生心中大惊,大叫一声,身子尽力朝前扑去,那道极光“啾”的一声将右胸穿透,一个环绕朝后飞去。
“万师父。”幻之影起身道。
“嗯—”随着一声阴沉的回声,走出一鹤发童颜男子,头裹青巾,大袖蓝袍迎风飘扬,一柄紫金宝剑盘手而抱,淡淡道:“山上情形如何?”
幻之影随意向倒在地上的血书生看了一眼,颔首道:“玄清门掌门与妖族金雕王在大厅中索要神笔,方才书院上空异相横生,想必起了不小争斗。”
那蓝袍人双目一亮,沉声道:“怎么?剑道人也来了?”
幻之影重重点了点头,道:“万师父,我族精英可全到了吗?”
蓝袍人道:“均已到此。老夫急于一睹剑仙风采,所以先行一步。想不到真是机缘巧合,剑道人也来了让玉林书院,若能与人族两大剑道宗师一绝高下,虽死无憾了。”
幻之影道:“最重要的是迎回被剑仙当年夺走的魔剑。”
蓝袍人面色瞬时冷了下来,厉声道:“老夫本是为魔剑而生,今日我必取剑仙性命以血我族之耻。”话音一落,二人齐身掠出。
半响后,血书生才艰难的撑地坐起,大声喝道:“小鬼,热闹看完了吧,还不给老夫滚出来。”
一个身影顿时从草丛间跃出,纵到血书生身前,不是别人正是在后山练完剑后往书院赶来的叶苒,不经意间撞见前面一幕。躬身道:“拜见丹师叔。”
血书生厉声喝道:“少来这些俗礼,快扶我回院。”
叶苒挽起血书生的手臂一撑,血书生顺势而起。
叶苒道:“方才那用剑老者的剑术真是高明,师叔可知道那是谁吗?”
血书生道:“若我所料不差,此人应该是当今剑中魔尊,人称剑魔的万灵灼。不过此人从未走出过魔族境地,今日为何来我院中?”语音一顿,低声自语道,“难道是为了魔剑而来,快快快,马上回书院。”
叶苒点头道:“我们赶快回去向夫子禀报,做好防范。”
血书生咯咯一笑,摇头道:“那些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不要错失了旷世绝伦的仙魔大战,咯咯…”
叶苒手臂尽被血书生淌出的鲜血浸染,但见他苍白的脸上神采飞扬,无奈的暗自摇头,向书院走去。
……
书院大厅,朔风袭袭,众人惊愕的看着那被铁链缠绕,相貌稀奇的老者,均不知是何来历。
五斋斋主见之却是大喜,躬身肃然道:“拜见老夫子。”
这老者正是翰林院老夫子,剑仙祖父王兆一,人称兆一先生。
金雕王见那老者怒目瞪来,面色顿时苍白起来,暗道:这老怪物怎么来了,传闻不是被禁足了么?儒释道三教教主之一,他若发威哪可大大不妙。连妖皇大人都对他敬畏三分,强颜一笑,抱拳道:“妖族晚辈邬翱翎拜见王老前辈。”
声势虽雄浑有力,但老夫子如若未闻般紧紧盯着剑道人父女,仿佛那金雕王从未在眼前出现过一般。
金雕王尴尬一笑,退了两步,对着身后百妖低声说道:“这老家伙乃是人族三巨头之一,大家切莫怠慢,今日迎回我族圣器决不可用强。”众妖听完皆露畏惧神情。
兆一先生冷声喝道:“小娃娃,今日你来老夫道场也闹够了吧?”
剑道人面色一红,自从做上玄清门掌门便从未听到有人如此称呼自己。此刻也不敢露出丝毫不敬之色,因为他知道面前瘦小老者绝对有这个资格,躬身道:“万壑拜见王老前辈。”
兆一先生冷哼一声,冷冷道:“就是你师祖在此也不敢在我道场如此放肆,小娃娃要为你所为付出代价。”
剑道人惨然道:“今日若能为小妹报了的冤仇,就是以死谢罪也值得了。”
那兆一先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峻的面孔突然缓和了起来,长长吁了口气道:“这些仇恨你还是没有放下。”语音一顿,摇头道,“其实你用神笔做饵,引诱天下群豪争夺,又设计将神笔送到渊虹手中,让玉林书院成为众矢之的,好让你报的血仇又如何能瞒得过老夫呢?”
“你,你…”剑道人指着兆一先生满脸惊愕的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众人听完皆神情各异的朝剑道人看去,路索更是若被雷击,脸色徒然苍白了起来。
兆一先生道:“当年你派暮蝉混入招徕客栈之中,寻得了司马相藏身之处,后扮作黑衣人,将司马相劫持,在其手中夺得神笔,引起江湖猜忌。”
路索目眦欲裂,怒声吼道:“原来劫走师父的是你这恶人。”心爱的暮蝉原来一直在利用自己,而对自己有过救命大恩的恩人也瞬间变成劫持师尊的仇人,如此剧变怎能承受。厉声喊道:“妄我师父这么信任你,将你视作信任好友,最后还…还让我拜在你门下,你这披着伪善面具的小人,快把我师父交出来。”
“索哥哥,”暮蝉泣生跑来,挽住路索手臂,哽咽道:“索哥哥你别这样。”
路索奋力一推,暮蝉一个不防摔倒在地。路索心中一软,想起师尊遭遇,对自己暗骂一声,嘶声怒吼道:“快把我师父交出来。”暮蝉埋头娇滴滴的哽咽起来。
兆一先生接着道:“最后你将路索等人救到小木屋中,趁夜偷偷将神笔塞在青恒怀里,让青恒误认是路索夜中所赠。之后又将青恒得到神笔的消息广发江湖,引来追杀,好让渊虹出手,再度引起江湖仇恨。你便趁机打着主持公道的旗号来我书院兴师问罪是也不是?”
剑道人惨然一笑,颔首道:“想不到如此周密安排还是被人看穿,没错,这些事都是老夫作为,”朝着被鲜血浸染的剑仙怒目一瞪,厉声道:“玉林书院夫子,人族剑仙,翰林院老夫子之孙,如此人物即便我身为玄清门掌门也无法动摇。”语音骤变,怒叱道,“王渊虹你这贼子,可记得当年在我面前旦旦誓言吗?为了自己苟活,出卖爱侣,让一弱女子独自去为你抵挡追兵,真是可耻之极。十年前我要来为小妹讨回公道,你竟毫无悔意,命人将老夫像狗一样驱赶,如今即便让你万死也无法抵消老夫心头之恨。”
剑仙眉头一皱,冷冷的向兆一先生看去,见他身上锁链哗哗,脸色不禁更加苍白起来,又沉默片刻,说道:“怎么?你十年前,来过?”
暮蝉娇叱道:“贼子少装蒜,十年前我便是与爹爹同来,你们想掩盖丑事派人追杀爹爹。”
剑仙脸色白的透明,极其痛苦的喊道:“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
剑道人讥笑道:“王渊虹此时还在做戏不觉得可笑吗?小妹亡故百年,你可到过她墓冢一次?”闭目长长吐了口气,像是做了极大痛苦决定,缓缓沉声道:“你可知在她…她,她临死时,以有了三个月身孕,一尸两命,你不仅杀了玉儿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哈哈…”怒极而笑,似癫似狂。
剑仙闻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瞪目指着剑道人颤声道:“你,你说什么?玉儿她…?”
“没错。”剑道人厉声道:“报应,这是报应。”
剑仙脸色青筋凸出,听完此言已近崩溃。
“够了——”兆一先生喝道:“百里小娃娃,你误解虹儿了。”见剑道人含笑不语,似是嘲讽,也不动怒,接着道,“虹儿对玉儿的感情不是你能想象的,当年二人同去魔族盗取魔剑,不慎被人发现,虹儿为能让玉儿逃走便决定自己独自留下阻挡追兵,为玉儿赢得时间。”
剑道人笑道:“儒门中人真是能言善辩,如此谎话真当老夫是三岁孩童不成,为小妹阻挡追兵,哈哈,那为何还要将她打伤。”
兆一先生道:“虹儿若直接说出恐玉儿不允,只好出此下策。难道你真的以为一个负伤女子能逃脱出魔族追兵吗?玉儿是否说过与虹儿分开后便从未遇到一个魔人追兵?那是因为她身后有虹儿在为她拼死抵挡。”
剑道人瞋目不语,心中不断回想当年百里弄玉爬到身前的情形。
暮蝉指着剑仙急道:“我姑姑当时负伤而亡,你这个阻挡追兵的人又是如何安然逃出的?”
兆一先生抖了抖身上锁链,摇头道:“老夫得到虹儿被困魔族的消息。便组织人员前去营救,为此…”说到这里,满脸骤然憔悴起来。
“难道…”剑道人看着兆一先生手臂粗的锁链,略一迟疑,惊愕道:“难道前辈动用了那个?”
兆一先生颔首道:“当今异族虎视眈眈,人族需要虹儿的力量。十年前你们父女而来此也是老夫派人驱赶的,就算老夫一点私心吧,不想再因为玉儿身亡的事扰乱虹儿心神。”
剑道人仰天自语道:“小妹,难道真是我们错了吗?”
兆一先生沉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扰乱书院刺杀夫子,罪责难逃。”接着肃然喊道,“众弟子何在?”
在场儒门弟子齐声道:“弟子在。”
兆一先生道:“将此二人拿下,不论死活。”
剑道人见众人持器打来,知道今日绝难善了。腾身一跃,伸臂挡在暮蝉身前,大喊道:“王渊虹,暮蝉是你女儿,不能杀她。”
“全部退下。”剑仙闻言,心头如被雷击,颤声道,“你说什么?”
剑道人泪如雨下,叹了口气,说道:“蝉儿是你与玉儿生下的女儿呀。”
暮蝉挺身从后抓住剑道人的衣襟,摇头道:“爹爹,今日我们父女俩所为不管对错,死便死了,又何必假言求他。”
楚舞冷笑一声说道:“百里万壑我敬你尊为玄清门掌门人,没想到为逃脱性命竟编出如此谎话,真是遗笑千古。百里弄玉在百年前已然亡故,如何能有此十几岁的女儿?”
剑道人紧紧抓住暮蝉冰冷的双手,轻轻道:“蝉儿,剑仙王渊虹确实你生父,既然他未愧对你娘亲,你就应该认下他。”见暮蝉神色迷惘,心中不忍,安静片刻接着道,“那年玉儿负伤到我面前,已经是油尽灯枯。我把她带回山门才发现她有孕在身,当时我心中大怒,本想…”暮蝉听到此处脸色更加苍白,剑道人手臂颤动了起来,道,“玉儿对我苦苦哀求,我念在也算是我百里家一条血脉,便用毕生功力将那胎儿转至木柱春鼎孕养。”
楚舞惊道:“道家至宝木柱春鼎?听完此物有枯木逢春之神效,无论多大伤势只要有一线生机,在此鼎中都能痊愈。那你为何没让百里弄玉进去疗伤。”
剑道人惨然道:“哪里没想过,不过玉儿她为了能让暮蝉活下来主动放弃了生还机会,这也算是一命换一命了。”
暮蝉茫然摇头,不断念道:“我不信,我不信,爹爹你是骗我的是吗?是为了让女儿有机会逃脱骗我的是吗?”剑道人黯然沉默,暮蝉环顾一周,众人皆是嘘吁短叹,露出怜悯之色,此言定然再无虚假。
剑仙听到此处,冰冷无情的面孔突然有了生机一般,空洞迷离的双眼一下子温柔起来,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孩童,骤然间将整个天下据为己有,看着眼见亭亭玉立的美貌女子,竟是自己女儿,还是一生挚爱百里弄玉为自己留下来的,仿佛感觉胸腔中一股火炭跳跃起来,没错,这便是久违了的心跳的感觉吗?低声自语着:“玉儿,暮蝉便是你为我留下的女儿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仿佛一缕春风吹散严寒,融化冰霜,春暖花开,朽枝酿芽。
“哈哈——都来齐了,真是热闹非凡呐。”随着一声冷笑,跃出一黑一篮两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