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无云,万里如洗,参天巨树,巍然矗立。
树冠顶端一白衣男子悠然站立,随风轻摆。一身无暇长袍犹如落尘飞仙,白衣如雪,白靴似梅,白面酷脂,白发若银,白眉仿霜。一双眼眸如地狱般黝黑,如繁星般闪亮。凝眸间是波澜不惊的一泓清水,流动时是紫气冲天的虹光剑芒。目运青霜,冷顾冽盼,顿觉无情,又觉有情。
此人垂手而立,宛如一柄倚天长剑直射星斗,缓缓向众人扫视过来,路索直觉全身八万四千毛孔均被剑气贯穿,直至心脏,让他顿时大凛。一眼之下仿佛全身秘密都已被其洞悉了一般。
“剑仙王渊虹乃真丈夫也,我肖嬞要嫁便要嫁给此等人物。”身旁姹女缓缓嫣然说道。
路索此刻方知,此人便是传说中的剑仙,低声自语道:“这等风采恐怕我一生都无法比拟。”
正下方有一白衣老者,面无血色,虚弱无比,像是受了极重的伤。绝望的抬头向剑仙看去,经过一番思量,从身上掏出一个包裹,将外层白布缓缓掀开,一只古朴笔头赫然出现。在场众人同时露出贪婪目光,齐刷的看了过去,但却是无一人敢上前抢夺。
这白衣老者正是夺笔前逃的混沌子。躬身弯腰,小心翼翼的将那神笔执于脚下,警惕的目光没有丝毫转移,紧紧盯着头顶剑仙,似有试探之意。见剑仙未有所动,像是如遇大赦般,霍然转身向西方逃去。
众人虽贪恋宝物,但在剑仙这无悲无喜的目光下,谁也不敢有所行动。半响后,剑仙化指为剑,朝右侧一点,一道剑光激射而出。顿时剑意冲天,叫人后脊发凉,向着混沌子逃走方向而去。左臂微微一挥,那神笔蓦然而起,落入剑仙手中,朗声喊道:“神笔以落王某之手。有意者随时来取,王某在翰林书院静候。”语言甫毕,腾身一跃,向后飞去。
一个华衣男子走上前来,狠狠的瞪了一眼瘫软躺在地上的公子政,厉声呵斥道:“没用的东西,丢尽了我皇室脸面,还不赶紧起来。”这时,花籽木与郝连庭跑来,将公子政搀扶起来。公子政面上一丝怨毒之色,不过转眼即逝,像丝毫不敢得罪面前男子。
这一幕怎能逃过路索双眼。那华衣男子面容俊俏,一身高贵气质,像是早已习惯了发号施令。
“路索?你还敢现身。”那公子政发现了路索,正是一身怒气无处可发,愤怒的走了过来。
花籽木向那华衣男子低声回禀着什么,那华衣男子顿时面露杀气,亦然走来。
路索微微皱眉,手握剑柄,静观以待。
那华衣男子来到身前,厉声道:“你叫路索?”
路索轻轻点头,默然不语。
华衣男子冷哼一声,似乎对路索的态度大为不满。自己向凡人询问,就算不是下跪回禀,也得躬身作答,心想:“就凭你无礼之罪,以足他死上百遍了”,沉声问道:“你就是路家留下的余孽?”
路索不知此问何意,刚想说话,突觉那男子目光一冷,杀气四溢。
“呦,这不是皇室的太子爷公子懿吗?”姹女忽然走到二人中间。
那华衣男子正是闻讯而来的太子公子懿,也是公子政一父之兄。定睛一看,杀气瞬间收敛,笑道:“原来是肖嬞妹妹呀,妹妹怎么有空下山,是不是也为那神笔而来呀?”
姹女面如寒霜,冷冷道:“公子懿,谁是你妹妹?老来这里套近乎。对了,你不在清暑殿享福,踏入江湖之中,难道也对神笔起了贪念?”
公子懿尴尬一笑,说道:“那等残次之物还入不了本公子法眼,”伸手向路索一指接着道,“我这次是为他而来的。”
“为我?”路索朝自己一指,诧异道:“不知在下与兄台有何渊源?”
公子懿纵声长笑道:“渊源?凭你也配,实话告诉你。我来便是为了杀你而来。”
快嘴李纵身一跳,怒声喝道:“哪里来的毛贼,光天化日之下就做起来打家劫舍的勾当。”公子懿鄙夷的看了过去,见这长相丑陋不禁皱眉。
路索心中更奇,那公子政等人也多次扬言要杀自己,而自己自认从未开罪这些人,实在不知何来这般仇恨。
“哼,”姹女娇叱道:“公子懿你这是摆明要与本小姐作对了。”
公子懿茫然道:“肖嬞妹妹是否有所误解,在下何时有作对之意?”
姹女听他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恼怒异常,杏目圆瞪,道:“路索是我的人,你来杀他还不是来与我作对?”
“你的人?”公子懿冷冷的朝公子政望去,似乎在埋怨他未能查明这层因果。
花籽木走上前来,说道:“肖姑娘莫不是在开玩笑,这路索身世我们以调查的很清楚,他自小在冀州城生活,何时成了巫山云雨门人了?”
姹女笑道:“难道我的人就一定是云雨门中人吗?而且路索本是我近来刚刚收下的奴仆,你又从何调查的到。”
公子懿早就听闻巫山云雨门有一邪恶功法,男女双休,难道这路索是她今日手下的男宠不成?已成为其炉鼎?看了一眼她娇艳容颜,恼怒异常,不知是嫉妒还是愤恨。
姹女似乎早已看透公子懿的心思,也不作解释,翘眼静立。
“肖姑娘莫要动怒,误会,误会。”一灰袍老者满面笑容的走了过来。
姹女微微欠身道:“原来是太子少保花铁枝花大人,小女子有礼了。”
那花铁枝听完,拂须大笑,甚为得意,说道:“肖姑娘,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客道,来来来”说罢将公子懿扶到身前,接着道,“我家太子与肖姑娘都是名门之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何必为了一些小事而不快呢?”
“师父,”公子懿似乎要再分辨几句。
花铁枝急打眼色,道:“不必多言,”躬身低声又道,“此事何必急在一时,之后再做打算。”
公子懿暗自点头,抱拳道:“肖妹妹既然不是为神笔而来,可是要拜入那翰林学院历练的呀?”
姹女笑道:“本小姐对翰林书院并无兴趣,此番是为门中私事而来,你也不必再打听了。”
公子懿道:“若是用的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
姹女轻挽衣襟,摆手道:“不必麻烦,本小姐自会料理。”似乎对公子懿甚为不喜。
公子懿也不动怒,含笑连连称是,道:“以肖嬞妹妹的手段当然是手到擒来,不过”望向路索问道,“这路少侠可是为拜入翰林书院而来?”
路索摇头不语,快嘴李抢声道:“我家公子是东海剑派嫡系弟子,怎会改投他派。”
公子懿目光闪烁。知道周围几人对自己产生了不小的敌意,也不便再待在此处,凌然道:“我四弟政儿要入翰林书院修行,诸位若是有机缘拜入,还望照顾一二。我等还有要事便不在打扰了。”说罢转首一招手,在场中百人中多半跟着走了过去,显然是其追随而来的手下。
随后,游元霸与耿斌二人赶至,躬身齐声道:“见过姑娘。”
姹女笑道:“真是何处不相逢,又遇到你们两个。”
二人均打了个冷战,想到姹女曾告诫过不准出现在其面前。此时见面,姹女非怒反喜,莫不是说的反话,不禁忧心忡忡。
姹女道:“你二人不必害怕,我只是想问这里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多人。”
耿斌回禀道:“姑娘就由小人来说罢。那日与姑娘分别,我与游老弟驱散了门人弟子,打算找一荒山隐居,再也不踏入江湖。那知夜间突然收来一封信笺,告知器族长老带着神笔从此经过,我二人起了好奇之心…”
“你们也收到了信吗?”未等说完,姹女急切问道。
耿斌道:“是,就在我与游老弟离开时,有一蒙面黑衣人用飞刀插到我们居住的门梁之上。”从胸前缓缓掏出一封枯黄信封递到姹女手中。
姹女一看,说道:“这信笺与大勇禅房中的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人所为,”转首又问道,“想必以你们的本事也未能留住那黑衣人吧。”
耿斌二人尴尬一笑,说道:“姑娘明鉴,那黑衣人轻身功夫是我二人无法比拟的,别说留住,就是身形也未瞧清。”见姹女面容冷峻,不敢怠慢,接着道,“想起发信之人必将来此劫夺。又妄自忖度,收到此信的江湖好手必不在少数,便来一探究竟。”
姹女冷笑道:“想必是起了贪念吧。”
耿斌捂嘴轻咳了一声,羞愧之心溢于言表,道:“姑娘笑话了,”
“你接着说罢。”姹女道。
耿斌一整面容说道:“那知半路上竟遇到了太子爷公子懿,见我二人有些身手,便邀请我们加入他们一起去争夺神笔。公子懿带来百名好手,其中不乏功法高深的大能之士,我二人不敢拒绝便跟了上来,摆好陷阱静等那混沌子上钩。等了一夜那终于等到了,众人群起攻之,但主要还是以花铁枝花老前辈为主,我等只是策应。那等打斗也不是我们能插得上手的。”
姹女点头低声道:“花铁枝的武艺确实不凡,不然也不能成为当今人族太子爷的四大师尊之一。”
耿斌道:“确实如此,二人打斗之激烈是我们平生未见的,但打了半日也未能拿下那混沌子。”
姹女冷哼一声道:“堂堂器族长老那是这般好相与的。”
耿斌又道:“但混沌子也无法从花前辈手中逃脱,二人僵持多时,斗到酣处。那剑仙王渊虹凭空而现,谁也不知何时到来,突然开口问道,‘你便是打伤我师弟云青恒的混沌子吗?’我们听到这声问话皆是一惊。语音虽轻但奇怪的是清晰无比的映入耳孔,就像有人在耳边说话一般,我们皆齐首向语声处看过去。只听花前辈惊声喊道,‘剑仙王渊虹。’而混沌子也止住攻势,双目一瞪,挥臂一指道,‘王渊虹你不是立誓不踏出翰林书院一步的吗?为何会在此地现身,’那剑仙并未回答,悠悠道:‘是不是你伤的我师弟,’这时的混沌子像是吞了铁球一般,张嘴叨咕但却不敢承认。我当时见这白衣男子扶手而立,还在想既然被称为剑仙为何手中无剑。”
姹女哼声道:“你知道什么,剑仙王渊虹以臻至无剑胜有剑之境,手中有剑也是累赘,继续说罢,之后如何了。”
“是是是,”耿斌连声道:“那混沌子要做困兽之斗,抓个空隙向剑仙打去。奈何这一切都未逃过剑仙双眼,只见他以指代剑,轻轻一点,一道剑芒直射过来,破了混沌子的法身。想那混沌子也是一代名宿,之前还狂傲无比,后面就被人一招所破,不知作何感想。”
姹女笑道:“剑仙王渊虹与人相斗,不管是万人千人还是一人两人,均是一招制敌,绝不会再出第二招。”
耿斌奇道:“难道从未有过例外吗?”
姹女道:“从未有过例外。”
路索此刻听来更觉匪夷所思,插口道:“难道从他从小习剑,与人相斗都是一招制敌吗?”
姹女道:“那也不是,一招制敌只在他成名之后。大概也有百年时间了,当年因参透剑道奥秘,而弃剑不用。无剑已然可胜有剑。”
路索恍然道:“那便是了,”
姹女补充道:“就是成名之前,与人交手,也从未超过五招,便将人败于剑下。”
众人无不惊愕。
姹女又道:“传闻他得到一本无上剑谱,里面记载了七招剑式,均是精妙绝伦。剑仙从生下来便被人用绳索与剑绑在了一起,只为熟悉那寒冷的宝剑。三岁开始习剑,用了十五年时光只为学习那七招剑式。平时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练那七招剑式,期间从未学过任何内功,任何功法,任何武功,任何格斗技巧,只是从早到晚重复这那七招剑式。十八岁出山,又用了十年光阴去挑战天下剑士,十年中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着对战,战胜,养伤,有人偷偷算过,他平均三日必有一战。不管对方是谁,哪怕强过自己,但剑仙手中宝剑就像具有魔力一般从未一败。”
路索听到此处不禁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生在那个时代,一挑这剑道谪仙。
“阿弥陀佛,”智圆合手道:“剑仙确实人族传奇,古往今来未有几人能与其争锋,也是我人族之幸,有他在可报人族百年无虑。”
姹女笑道:“小和尚,听说你们派那个与剑仙起名的家伙也是旷古奇才呀。”
路索等人齐道:“难道还有人能与那剑仙起名吗?”见到剑仙风采实在想不出世上要有另一个这等怪物。
智圆瞪目急道:“女施主不可妄语,不可妄语。”
姹女像是察觉自己失言,急忙转移话题,说道:“对了,路索你是否真要拜入翰林书院?”
路索想到神笔最后出现在笑书生手中,道:“翰林书院恐怕是找寻师父的唯一线索了,在下正有如此打算。”
快嘴李急道:“公子爷不可呀,我们是东海剑派弟子,再拜入其他书院岂不是欺师灭祖吗。”
智圆争辩道:“李施主有所不知,那翰林书院并非门派,可以带艺拜入,学有所成再回到本门也是可以的。”
快嘴李还是感觉不妥,说道:“翰林书院准许,我派不准。他派武功便是放在李某眼前也不稀罕去学。”
路索道:“李爷的心意我明白,但是为救出师父,只能入得虎穴了。李爷若是心中不愿,便先回冀州城招徕客栈吧,等我救出师父在于你回合。”
快嘴李还要相劝,见路索心意甚决,叹了口气说道:“那万望公子爷要小心了。”
路索轻轻点头,对着耿斌,游元霸说道:“两位若是无处可去,大可与李爷一同前往冀州,也好有个照应。”二人向姹女看过去,大有请示之意。
姹女嫣然道:“你们看我干嘛,路少侠肯收留你们,还不快谢过。”
二人急忙躬身打礼,齐声道:“谢姑娘大恩,谢公子大恩,我二人必将肝脑涂地伺候公子。”二人本想再无出头之日,与猿猴猛兽过的一生,此时听来欢欣雀跃。
众人寒暄半响也各奔东西了。路索刚要离开,这时一个黑影突然跳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