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索目光一凝,早已认出这女子正是之前为自己鸣不平的暮蝉姑娘。
只见暮蝉怒气更胜,抄起板凳打去,路索一个箭步张臂阻拦道:“蝉儿,怎么回事,先不要打,说清楚。”这争斗经过路索都看在眼中,方才那和尚显然是要救暮蝉,恐怕真如和尚说是误会一场。暮蝉一看路索来劝,怒气稍霁,还未等回话,便听那突来男子对和尚怒叱道:“你这和尚好没道理,我本来救你,你却恩将仇报。”说罢直悟右手,想是伤的不轻。
暮蝉愠怒道:“叶苒,谁要你来多管闲事,你以为没有小和尚就能伤到本姑娘吗?”倔强的努嘴横了一眼,心中却是骇然不已,要说平时正面比斗,暮蝉凭借着那神乎其神,犹如幽灵的步法躲闪不在话下,但方才怒极生乱,并未发觉身后有人来袭,若非小和尚挺身抵挡,真要被叶苒所伤。
小和尚缓缓站了起来,双手合十打了一佛号,说道:“小僧鲁莽,还望施主海涵,小僧见施主招式凌厉,恐误伤女施主,才冒昧出手,一切都是由小僧引起,所有因果便由小僧来承受吧。”
那男子正是晚间相遇的叶苒,叶苒暗忖:这和尚好没道理,我本来救他,他却怕伤行凶之人,而来伤我,罢罢罢,算我多管闲事了,袖袍一拂,站到旁侧,闭目不语。
路索问道:“蝉儿,这都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和这小师父打了起来?”
未等暮蝉回话,那小和尚抢先答道:“一切罪过都有小僧引起,小僧夜间无事,来院内散步,经过这位女施主房间”顺势一指暮蝉,暮蝉一个翻眼,冷哼一声,脸颊红了起来,小和尚继续道:“女施主想是在沐浴,又恰好清风吹过,女施主门窗被掩开一个缝,哎,施主耳目过人,猜疑有人偷看,便穿起衣衫追了出来,小僧六根清净,本想解释清楚,怎料女施主上来便打,并不给小僧说话的机会,如今想来小僧还是趁女施主未至,先行离开就好了,便不会出这些无妄之事。”
暮蝉听完大骂道:“淫僧,你放屁,分明是你偷看,被我抓住还说这些混账话。”
“阿弥陀佛”小和尚闭目说道:“若女施主不信,小僧任凭处置。”
叶苒冷眼向暮蝉看去,朗声道:“这位姑娘,不管事情如何,那小和尚被你如此殴打,什么罪过也该恕清了,就算不小心见到你,你…那个,难道你还要杀死他吗?”明显大家还是相信了这小和尚之言。
路索说道:“蝉儿,就算了吧,这位小师父也认错了。”
暮蝉含泪娇道:“索哥哥,连你也不信我?”更觉委屈,说小和尚被自己殴打,其实真正伤到的却是自己,这和尚铜头铁骨,几下打下去知觉手掌麻麻作痛,心中更气,之后越气越打,越打越气。
快嘴李小步走来,歪着嘴斜着眼说道:“不管你们怎么样,打坏的桌椅可要全价赔偿。”
暮蝉怒瞪杏目一个人一个人的指着,竖眉道,“你,你,你,你们…”最后指到快嘴李怒叱道,“连你这个丑东西也来欺负我。哼——”一跺脚悻悻而去。
快嘴李纵身上前本欲防备暮蝉逃走,却被路索拦住,说道:“李爷,不要她赔偿了,损失由我们店来自行弥补,”想到暮蝉指点自己半响武艺,现在又将其气走,深感不安。
快嘴李还是不饶,辩解道:“公子,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们…”未等说完路索插嘴道:“好了李爷,蝉儿指点过我武功,未及道谢,就这样算了吧。”
快嘴李闻言脸色才微微缓解,点头说道:“既然帮过公子爷,就先饶了她吧,”说罢急忙将打坏的桌椅板凳查看了一遍,惋惜道,“修不好了,可惜了我这上好枣木家具。”转头又对小和尚说道:“和尚,这次打架皆有你引起,造成的损失——嗯——念你是个出家人,就付一半吧。”
小和尚颌首说道:“施主,都是小僧罪过,待小僧化缘定会赔偿。”
快嘴李冷哼一声,道:“就知道你没钱,问也白问,也怪我,白天要不是看你可怜让你借住一宿也不会出这些事。”
原来这小和尚白日来客栈化缘,快嘴李见他佛门中人,便想解个善缘,给了他几个馒头并允许在柴房过上一夜,也算是积德行善了,没想到晚上却出了这种事。
快嘴李越想越气,骂道:“小和尚赶紧滚吧,也不用你赔偿了,算我们倒霉。”说着便去推搡。
叶苒见快嘴李如此势利,大为厌恶,沉声道:“店家住手,这损失我替小师父偿还了,再给小师父开一间上房,也算我头上。”
快嘴李咧嘴一笑,说道:“那敢情好,还是这位爷爽快,”路索正要推辞,被快嘴李拉在身后,唯恐因强出头,坏了本家买卖,忙道:“公子,咱店都是小本生意,这丁点钱财对这位叶爷可算不上什么。”
叶苒似笑非笑说道:“再去准备些斋饭,哦,对了给我来一壶好酒,我要与小师父畅聊一番,”
快嘴李听完,嘻嘻一笑,吆喝道“好嘞,”拔腿往后厨跑去。路索无奈的摇摇头,正想迈步离开。叶苒又喊道:“小兄弟,如有兴致不如同坐。”
路索挺身也走了过来,拱手说道:“承蒙叶兄抬爱,恭敬不如从命。”
叶苒微微点头,冲小和尚轻声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那小和尚说道:“小僧智圆,多谢施主援手。”
叶苒摆手说道:“大师客气,大师一身莲花童子功真是叫人钦佩,”智圆听闻不禁一凛,低声说道:“施主见识卓越,才更叫人佩服。”二人对视而笑。
“来啦,让您久等了。”转眼间快嘴李端了一桌菜提着一壶酒跑了过来,叶苒接过酒壶问道:“大师可喝些素酒?”
智圆吸气一嗅,淡然笑道:“真是酒香醇厚,”微微点头又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小僧不戒酒肉。”
叶苒听罢缓缓摆出三个酒杯轻轻倒满,说道:“传闻凡炼童子功者都是以童子身练功,并一生不得饮酒吃荤,看来传闻也不尽可信,”
智圆眯着双眼,浅浅闻着杯中美酒,笑道:“江湖之言本就不可尽信,”叶苒说道:“大师与那女子争端,见大师一身童子硬功,便判断定是那女子无理取闹,看来事实也未必如此。”
路索本见这小和尚一身正气,现在看来却是个酒肉和尚,不禁莞尔。
“阿弥陀佛”智圆打了一佛号,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确实那女施主误会了。”
叶苒说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来我向大师介绍,这位是此店掌柜,路索,路兄弟。”说着便向路索一指。
路索抱拳说道:“见过大师,”智圆还礼,说道:“路施主客道了,大师不敢当,若不嫌弃唤小僧智圆即可,小僧在此还要盘横几日,免不了多多打扰,”
路索见这和尚很是知礼,心生好感回道:“哪里,哪里,大师如有需要尽管吩咐。”
月色朦胧,万籁俱寂,招徕客栈后院,一穿灰白长衫男子正持着一把三尺竹剑腾转挪移全心舞动着,点剑而起,剑风嘶嘶,落叶缤纷,时而游龙穿梭,时而轻盈如燕,时而凶猛如虎,时而狠辣如蝮,骤如闪电,势如奔雷,迅如疾风,柔如春水,正前方一全身被粗重铁链锁住的中年男子不住的颔首点头,自语道:“开窍了,开窍了,不枉我一番期待。”
这灰白长衫男子正是路索,与叶苒,智圆畅谈过后正好到三更时分,闲暇无事便来到后院看望司马相,练起了这套“碧波十三剑”。
司马相称赞不止,等路索练完,问道:“索儿,这套剑法练得甚好,向为师说说对这剑术有何领悟?”
路索听师父对自己赞不绝口,吃吃傻笑,便把叶苒说的言语想了起来,说道:“万事万物皆有其特有节奏,剑术也是一般,只要抓住这套剑法的节奏便能抓到它的精华所在。”
司马相奇道:“节奏?那你手中所练剑术是抓得什么节奏。”
路索朗声回道:“弟子并未特意去追求这套剑术节奏,而是以风吹秋叶,拨动树影为伴,习练剑术。”接着又说道:“快,重,奇,诡,恨,重等等,各门各派各有其长,我——”
司马相面色阴沉似水厉声喝道:“放肆,”路索大惊,双膝一软,一跤跪倒在地上。
司马相忿怒至极,怒叱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未经师父允许学他派武功可是欺师灭祖之罪,毙了你都在情理之中。”
路索想起叶苒传授自己剑理的情形冷汗跌出,不禁哑口,司马相双目火光大冒,竖眉道:“我劈了你。”说着左掌倏出,只劈天灵,就在这万急时刻,一个黑影飞至,形如鬼影,一掌对上司马相掌肘,司马相内功精湛,“嘣”的一声黑影被反弹回去,靠着灵动步法,堪堪站稳,司马相被一掌制肘,虽未裆下但掌势改变,正正从路索耳边落下,风声呖呖,直觉耳中镇痛,未等司马相开口,那女子嗔骂道:“你这臭疯子,为何要打索哥哥,他的武功是我教的,有事冲我来。”
司马相看去,只见一清丽绿衫女子,螓首蛾眉,身子妙曼,面若桃花,厉声说道:“扶墙花影步?大玉儿是你什么人?”
来的女子正是气愤而走的暮蝉,后在花园独自生闷气便看到路索鬼鬼碎碎的去了后院,心下好奇跟了过来,看到有一个满身锁链的疯子打向路索,出手相救。
暮蝉嫣然一笑说道:“什么大玉儿小玉儿的,我叫暮蝉,不准你欺负索哥哥。”
路索看到暮蝉为自己向师父出手又惊又喜,说道:“蝉儿,我师父不是疯子,对了,你怎么来的。”
暮蝉矫哼一声,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路索,半响后悻然道:“我见你鬼祟便跟了过来,早知道就让这疯子打死你。”
路索羞愧道:“方才是我的不是,蝉儿别生我气了。”暮蝉一听娇靥羞红,撅嘴不答。
司马相自语道:“是呀,大玉儿死了这么久,看这女子年龄却是不应有关。”眼珠一动又问道:“丫头,你可识得百里万壑?”
暮蝉惊道:“疯子你怎么认识我爹?”
司马相一听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百里兄竟有你这一标识女儿,好好,哈哈…”转念一想有道:“索儿,刚刚的使出的剑术不是这小丫头教的吧。”
路索默而不语,暮蝉急道:“怎么不是我教的,你小看人。”
司马相未理睬暮蝉,愠怒道:“索儿,我且问你,你刚说出的那些话是何人所说?”
路索见师父这次动了真怒,便一五一十的与叶苒相遇,受他指点说了出来。
司马相听罢,沉吟半响,颔首说道:“索儿,明日你把叶苒带过来与我相见。”
路索暗忖:莫不是叶兄指点我武艺惹怒师父,师父要对叶兄不利?那不是我害了叶兄吗?轻轻道:“师父,叫来叶兄不是暴露了你的藏身之所吗?”
司马相冷冷道:“我的藏身之地不是早暴露了吗?你带这丫头来就不怕暴露了立马?”
路索愧疚难言,暮蝉喊道:“不是索哥哥带我来的,是我自己跟过来的,你少冤枉人。”
司马相哈哈大笑,摆手说道:“你们去吧,去吧。”
次日,路索找到叶苒,说明来意,叶苒本是洒脱浪子,一听便痛快答应下来。等到三更时分一同来到后院拱门前,这时暮蝉突然从后跳了出来,说道:“索哥哥,我也要去,不然那疯子又要打你了。”
路索无奈道:“蝉儿,那个是我师父,你不要再骂他疯子了。”暮蝉撅嘴不语,抓住路索衣袖跟了进去。
三人来到司马相屋前便看到快嘴李在弯身等候,路索问道:“李爷,你怎么在这?”
快嘴李看到三人神情先是一愣,继而急问道:“公子好糊涂啊,怎么带了外人过来?你你…”
路索说道:“这两位是师父要见的,让我带过来。”
暮蝉娇叱道:“歪嘴,你听到了吗?是疯子请我们来的。”说到“疯子”想起路索的告诫,语音一顿说道:“听见了吗?是屋里前辈让我们来的,还不让开。”
快嘴李说道:“师母在屋,你们先等上片刻。”
此刻四人对视一看,安静下来,隐约听到屋内争论之声。钟曼柔说道:“相哥,你就不能与我安稳的度过余生吗?为何还要再进江湖纷乱之中。”
司马相厉声道:“安稳度余生?哼,灭门之仇怎么让我安稳,与你苟且偷生如何面对祖师?”
钟曼柔轻声说道:“可是当初你是答应过我的呀?求你了,相哥,不要再想着报仇了,最近客栈聚集了很多江湖中人,不知我们的消息是否走漏了,因我们而来。”
司马相怒道:“你要害怕趁早滚,我耳根也清净些?滚,滚的远远的。”
钟曼柔声泪俱下,泣声道:“我若害怕,十年前就不会管你,你现又说这等话语来伤人心,我们本在这隐姓埋名你又为何叫外人过来,这不是让我十年努力白费吗?”
司马相冷声道:“我要报仇,靠路索这个平庸之极的笨蛋能行吗?当然另觅高徒。”
路索在门外深感内疚,暗想不是因为自己资质太差也不会惹得姑姑和师父争吵,这时暮蝉冷哼一声便要进去理论,路索见势一把抓住暮蝉,缓缓摇头,暮蝉怒握葱指,愤愤不平。快嘴李闻言轻轻拍打的路索说道,“公子不要难过,师父他是恨急乱投医,过段时间便好了。”
钟曼柔还是央求着道:“相哥,忘记仇恨吧,我和你找一个山清水秀,与世无争的地方陪你一生这样不好吗?”
司马相骂道:“毒妇,闭嘴。”
钟曼柔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嗞嗞道:“相哥,索儿爷爷因你而死你还不肯罢休吗?”
路索闻罢再也忍不住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