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窒息一样庞大的寂静，昏暗的灯光在两人身后折射出长长的阴影。
少女湿漉漉的眼底倒映出来满城废墟，像是经历过战争后的城市，遍地的尸体和残骸，丝毫没有生命的迹象。
仔细看，鲜血淋漓的地面和滚滚浓烟里，一个少年孤零零地站在另一边，他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生气，可是又好像有无法溢出的泪水，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了。
“那就让他陪着你吧，还有沈焕轩他们，回到你的组合去吧！”
“啪！”
话音未落，杯子已经碎在了地上，水和玻璃溅了一地，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声音传到仓库每一个角落，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安玖熙已经迅速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跪在地上奋力割着江挽宸脚上的绳子。
跑。
用尽残忍言语让他看向自己，然后无声看着他说了一个字。
跑。
“看来安小姐终于沉不住气了，演技不错啊！”
反应过来的男人轻蔑地笑，一脚踢翻旁边的椅子，弯腰从地上捡了一根钢棍。
“那我们清账吧！”
“嘭！”
一棍子打到跪在地上的安玖熙后背上，安玖熙咬着牙，没有还手。
她专心地割着绳子，可是绳子太粗了。
“拖开她！”
男人发话后退到了人群外面，两个男人上前抓安玖熙，安玖熙起身将他们踹开，然后更多的人涌了过来。
人群将最里面的两个人围了整整三层。
是必死无疑的形状。
“开始吧！”
“住手！”
愤怒的声音是在四个钢棍同时落到江挽宸的身体上发出的，他们绕过安玖熙，所有的拳头都向着江挽宸的身体而去。
“不打女人。”
一旦开始，不到最后就没有结束。
如雨点般的、用尽全力地挥动着钢棍。
躺在地上的人一声不吭，只是身体不断地蜷缩着，嘴巴被胶带封住，被人挡住的安玖熙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一次都没有扭过头来，除了疼痛让身体产生的本能反应，看起来就像是任凭他们动手，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
“住手！”
“住手！”
人们在无力控制和解决问题的场合，总是会白费力气的嘶吼着，好像这样就会有什么好结果一样。
仓库里，血腥气开始蔓延。
安玖熙从地上搬起椅子狠狠地砸向了那群人，然后离弦的箭一般跑了过去，用胳膊去挡冲自己来的钢棍。
她看见了地上的江挽宸，嘴角才咧开一点点弧度。
“嘭！”
后脑勺感受到的强烈的撞击让安玖熙一阵晕眩，在原地停留了两秒，她听见耳朵里发出类似飞机起飞前的轰鸣声。
粘稠的血液流到了脖子里，她用力晃了晃脑袋，在后面的人抓住自己之前，她吃力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直直地扑倒在了江挽宸身体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将他的脑袋紧紧地护在自己的颈窝下，努力用自己的身体覆盖在他的身体之上。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她谁都保护不了。
可是对她无论怎样敲打拉扯，都没有放开手，钢棍敲在了她单薄的背，她的腿上，她的胳膊上，她的头上，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唔……”
嘴被胶带封住的江挽宸睁大着眼睛，不敢相信又惊恐一样。
他的身体贴着地，他看不见自己上方的人是怎样的表情，他几乎要听不见任何声响，可是他感觉到有粘稠的温热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脸上，身体上，更浓烈的恐怖的腥气在鼻子四周散开。
“唔……唔……”
江挽宸发出哭腔一般的声音，他努力蠕动身体，他想要翻过身，他想要将安玖熙推到一边，他想要让那些棒球棍打到自己身上，可是他发现，任凭他怎么样，安玖熙都撑在自己上方。
“嘭，嘭，嘭……”
棍子落在身体上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江挽宸。”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那些声音里面，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叫喊。
江挽宸一动不动。
他不敢动，她只是一会儿没有听见他叫自己名字，为什么好像过了那么多年了。
“对不起，以前都是你保护我，可是我现在，没有保护好你。”
“嘭……”
“嘶……”
“对不起。是我错了。”
“唔……”
“不要经常喝酒，即使难过也不要，对身体不好。”
“给我往死里打！”
“嘭……”
“这张卡里根本没有钱，你给我的那张在房间第一个抽屉里，密码我改了，是……你的生日。”
“嘭！”
“挽宸。”听了很久才再次听见殴打中她的声音，“对不起。”
“江挽宸。”
安玖熙说。
“就这样恨着我，活下去。”
“嘭——”
铁门被撞击的声音。
“嘭——”
好像是听到什么悦耳的声音，安玖熙忽然咧开了嘴角。
缓缓地抬起头，透过缝隙看向被撞开的铁门，他看见有很多人涌进来，冲在最前面的是江栩言和慕翎寒。
比起身体的疼痛，安玖熙感觉到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终于要在今天完全死掉。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呢？
我忘了。
只是这一刻，在她昏厥的前几秒，内心最深处传来的疼痛让她的血跟眼泪混合在一起。
“挽宸，我不能陪你了。”
“挽宸，安玖熙！”
江栩言终于跑到了眼前，江挽宸听完那句话终于倒在了旁边。
仓库里变得熙熙攘攘，很多人涌进来。
“江挽宸！”
“玖熙！”
“玖熙！”
“安玖熙！”
不间断的叫喊声响彻在空旷的仓库里，安玖熙听见有江栩言的声音，有唐儒的声音，有许琳儿赵筱筱的声音，有慕翎寒沈焕轩他们，还有很多她很熟悉的声音在仓库散开。
模糊不清中，看见赵子宸像疯了一样，捡起地上的一根钢棍冲向了那个男人，跳起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疯了一样往他身上挥动着棍子。
真的来了很多很多人，在仓库里打得尘土飞扬，空旷的仓库一时间变得好拥挤。
可能是因为这样，江挽宸快要喘不过气了，他艰难又吃力地呼吸着。
“挽宸！”
江栩言看见浑身是伤的江挽宸红了眼眶，他费力地帮江挽宸解开绳子，然后撕开了江挽宸嘴上的胶带。
“你没……”
“玖熙！”
江栩言没有说完，被解开的江挽宸也跟疯了一样爬到安玖熙旁边，他抱住她。
江栩言皱眉。
苏逸宸怔住。
慕翎寒愣了，伸出的手慢慢放下。
“玖熙，安玖熙！”
即使一直被护在身下什么看不见，江挽宸也能想象到一个弱小的女孩承受的到底是怎样的力量。可是，在他起来亲眼看见安玖熙满身血迹的身体后，还是崩溃到不知所措。
她白色的衬衣像是在血水里浸泡过。
“玖熙！”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江挽宸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没有反应，不敢相信一样，江挽宸又用力摇了摇她。
“玖熙，安玖熙！”
“江挽宸，不要晃她！”
慕翎寒拉住已经失去理智的江挽宸，直到听见声音，江挽宸好像才发现旁边还有人，他抬起头看着慕翎寒。
突然的，眼泪就汹涌而下。
“救救她，慕翎寒，你救救她！”
听过这样的一段话，这个世界，有着无数的洞穴。一个入口连着一个出口，他们重叠，交叉，相连。
走出去，再进来，就是不同的世界。
可这样一来，我们就都回不去。
无数暖湿气流迎面而来，卷起风低速搅动着黑暗的颜色，让人看不见眼前，看不见身后，看不见一秒秒之后的世界是否和现状这一瞬有什么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