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帅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我本来盯着篝火发呆,抬起头来才发现甄帅眼神闪烁地望着操场的入口方向,我也向那边望去,操场入口那里看得见有一个人也在看着我们这里,因为天已经完全黑了,篝火的光照不过去,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女生的身影,可我的脑海里却瞬间亮过一道闪电,旁边的朱玉和唐朝也是一样的反应,朱玉轻轻地惊呼了一声:
“呀!……”
而坐在我身边的唐朝则微微苦笑了一声,轻声说:
“看来今晚多半不平静啊……”
当我明白那个女生是谁以后,也愣愣地问到:
“……沈梦涵?”
那个女生,正是甄帅的初恋女友,也就是之前让甄帅把自己关在卧室两个星期的那个人,难怪甄帅刚才的反应那么奇怪。可是她高中不是去了八中吗?今天怎么会在这里?朱玉和唐朝已经准备看那一对痴情鸳鸯怎样再续前缘。
突然,甄帅站起身来向操场出口那边疯狂地奔去,甄天王的这一举动让所有还沉浸在他的歌声里的女生们完全找不着北了,除了我们三个,没有人清楚发生了什么,姚老大也疑惑地望着甄帅狂奔的背影,我立马站起来对姚老大说:
“姚老师,我们过去看看他”
然后一手一个拉起唐朝和朱玉,直接撇下了身后还在问我们去干嘛的姚老大也向操场入口跑去,朱玉一边跑,一边问我说:
“张扬,不就是沈梦涵回来了嘛,甄帅激动很正常,你这么激动又是为什么?”
我扭头瞪了他一眼回到:
“他们两个在中考之后就分手了,现在高中又不在一所学校,初中三年你们还不知道沈梦涵那水性杨花的德行吗,鬼知道她回来找甄帅要干什么,不过肯定不是只看望一下故人那么简单。”
当我们接近甄帅他们两个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他们的交谈声了:
“梦涵……你来了?”
“嗯……甄帅……我来看看你……”
“你不是在八中吗?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呢?又不听话,逃晚自习了吧?”
因为甄帅是背对着我们的,所以他还没有发现我们也跟来了,而我们三个在和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的地上坐了下来,漆黑的天色估计也让沈梦涵也没有认出我们三个,他们两个有的没的聊了近十分钟,终于,沈梦涵对甄帅说:
“甄帅……我……新交了一个男朋友……我今天想来再看看你……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我扭过头去,看到甄帅还是背对着我们站着,没有再听见他说什么话,甄帅沉默了很久之后才笑着说了一句:
“哦……每天都要开心啊……”
“……甄帅,那我走了……”
“嗯,很晚了,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啊,再……呵呵,路上小心……”
沈梦涵慢慢离开操场向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我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目送沈梦涵的甄帅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立马回过头来,却惊讶地发现是我,甄帅艰难地笑了笑,想说点什么,但我抢了一句:
“走吧,回班上去。”
甄帅点了点头,我们四个一起默默无语地漫步回到了篝火旁,所有的人都疑惑地看着我们四个,甄帅坐下之后就开始盯着篝火发呆,那群不明就里的女生见到甄帅回来都起哄一般喊到:
“甄帅!再来一首!”
“甄天王!安可!安可!”
我瞄了一眼那些不会看人脸色的女生,然后拿出带在身上的口琴胡乱吹起一首曲子,喧闹的学生们听见我的口琴声后都渐渐安静了下来,其实夜晚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人的情感变得很容易受感染,周围的几个班的人都安静地听着,忽然,甄帅毫无征兆地流起泪来,我清楚甄帅心里有多难受,或许他哭出来之后会好受一点吧,所以我依旧自顾自地吹着口琴,朱玉和唐朝挤过来坐到甄帅身前,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就这样甄帅在我们身后默默地泪如雨下。
徐夏瑶走过来给了他一张纸巾,甄帅接过粗略地擦了一下眼泪,站起来给姚老大请了个假,又对我、朱玉还有唐朝说他今天想一个人静静,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回家了,徐夏瑶等甄帅走了之后走到我的身边坐下,问我说:
“张扬,刚才发生什么事了,甄帅到底怎么了”
我摆弄着手里的口琴说:
“刚才他的初恋女友从八中来了,告诉他说已经找到了新的男朋友……”
徐夏瑶也开始盯着篝火发呆,学生们渐渐从疑惑中摆脱出来,对着我喊道:
“张扬!再吹一首!”
“张扬!再来!”
徐夏瑶扭过头看了看我,然后笑着说:
“张扬,我还不知道你会口琴呢。”
我笑了笑,又把口琴放到嘴边,看着徐夏瑶换了首轻快的曲子,琴声让所有人又重新活跃了起来,我收起口琴发现徐夏瑶的脸颊映着篝火的火焰变得红红的,我认真地看着徐夏瑶的眼睛说:
“徐夏瑶……”
“嗯?……怎么了?……”
“我……还是算了吧……”
我扭过头看着篝火,笑着摇摇头。徐夏瑶看我没再说话,不解地问我说:
“张扬,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十点钟的时候篝火晚会准时结束了,学生们陆陆续续背着书包离开了,徐夏瑶的父亲开车来接走了她,我和唐朝也一起往校门外走去,唐朝笑着单刀直入地问了我一句:
“张扬,刚才你是想干嘛?”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摆摆脑袋没有回答,唐朝又问我说:
“刚才你想表白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曾经徐夏瑶在她家门口给我说的话是不是酒后胡言,第二天早上我来到学校后发现徐夏瑶已经早就到了教室,她看见我到了就笑着对我说:
“懒虫,才几天不被教训,又开始踩点了?”
语气就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我抬头看了看黑板上的钟,现在才七点二十五,离早自习开始还有五分钟,这个丫头是怎么想的,这也叫做踩点?我无语地盯着她说:
“我踩点?是不是我现在得去楼下躺着等到检查老师来才算没有辜负你对我的期望啊?”
徐夏瑶俏皮地对着我吐了吐舌头,接着就自己背语文去了,我看了看甄帅,他一直趴在桌子上,看得出来昨晚一夜没睡好,爱情,果然是世界上最惨烈的感情。
第一节是语文,打了上课铃王美人都已经走上讲台了,可甄帅还在周公那里点卯,一堂语文课上了一半还是不肯起来,王美人终于忍无可忍地说:
“甄帅,你起来背一下李白的将进酒!”
甄帅慢慢从座位上摇起来,用要死不活的的语气开始背起了诗仙的名作: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五花马,千金裘,将儿呼出换美酒……”
背到这里,全班刹那间迸发出排山倒海般的笑声,而甄帅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在唐朝的提醒下甄天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无奈地笑了笑,改口到: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王美人看了看甄帅说:
“还好改回来了,坐下吧,上课专心一点”
甄帅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整整一天,下午放学之后他一语不发地径直出了校门往来到公交车站,旁人肯定不知道他想去哪里,但是我和朱玉还有唐朝三个都心照不宣地和甄帅一起来到野草家酒吧。
这还是第一次我们四个在喝酒的时候没有声音,直到我们三个都已经快要不省人事了,甄帅还像石像一样屁事没有波澜不惊,终于他站起来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
“兄弟,陪我去江边吹吹风。”
酒量最逊的朱玉如蒙大赫般赶着把帐结了,我们四个慢慢地摸到江边,陪着甄帅聆听呼啸的江风,我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黑暗,只听见旁边的甄帅说:
“还好我有你们三个兄弟啊……”
接过话的是唐朝的声音:
“说这些,甄帅,想开点。”
“嗯,其实我想告诉你们,我昨天就已经想开了,以前经常梦到梦涵,每次在梦里面我都会躲着不敢见她,然后哭到醒过来,可是昨天……哎,昨天啊,我又梦见她了,我们两个像普通朋友一样坐在咖啡厅里面聊了很久,聊得很开心……或许我真的放下了吧,嗯,我真的放下了……”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周遭的黑暗,看见旁边的甄帅取下左手小指上的白银戒指,用力向江中扔去,一边说:
“再见了……我的青春!”
之后刮起了一阵刺骨的江风,酒意涌上来,我已记不清当时的具体情形,只在印象中隐约记得甄帅的嚎啕大哭以及低吟的涛声……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似乎甄帅真的放下了那一段悲伤的感情,周五在教室碰头时他已经像卸下了一个很重的包袱般轻松。
然而接下来第二节的历史课根本让我开心不起来,因为历史郭老师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说得更仔细一点儿,那位郭老爷子是一个带着深度眼睛,聪明以至于绝顶,头上周围一圈亚马逊丛林盖不住中央地中海的老顽固,只要你上课一走神,他保证会让你抄历史书抄到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根手指头为止。
理科的课表上一周就一节历史课,它的作用仅仅限于应付高考前流于形式的会考,可这节其他理科班眼里的自习课在我们这儿愣是被上得周吴郑王,我和唐朝都努力地撑起眼皮,欣赏着台上郭老爷子热血沸腾口水乱飙地讲述东三省的沦陷,而朱玉则直接趴在桌子上去和周公老人家喝茶了。
“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国发动了对中国东北的战争,但是国民政府对日本的进攻居然采取不抵抗政策,以至于日本用仅仅二十四人伤亡的极小代价就占领了我中国偌大的东三省!……”
郭老爷子的变现得极为义愤填膺,一边讲着课,一边用手擦着额头上因为太过激动而渗出的汗珠。
就在郭老师挽起袖子,准备在精神上和日本鬼子大干一架的时候,甄帅这个愣头青高高地举起了右手,郭老师有些疑惑地看着甄帅,以往在历史课上所有学生都祈祷别被他老人家抽到,今天竟然有一个主动举手的学生,这可是如同房价下降一般的怪事。
郭老爷子扶了扶眼镜说: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甄帅站起来说:
“老师,既然蒋介石采取了不抵抗政策,那么日军为什么还会死伤二十四个人呢?既然日军死伤了二十四个人,怎么可以说中方没有抵抗呢?”
“这个嘛,这个……”
郭老爷子还是第一次被学生问这种问题,显然一时之间有些解释不通,就在他尴尬万分之时,忽然瞥见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舒服的朱玉,替死鬼,就你了。
郭老师咳了两下,对着朱玉说:
“那位睡觉的同学,对,就是你,请你起来回答一下刚才那位同学的问题。”
惊醒的朱玉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当他明白了形势之后小声地对着甄帅抱怨到:
“甄帅!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恢复元气了?周末还要死不活的,今天就精力过剩想恩将仇报啊!?”
甄帅无奈地笑了笑,我和唐朝倒是很高兴甄帅这么快就能从悲伤中走出来,而且还很期待朱玉这个大神会如何解决甄天王的问题。
“这位同学,请大声一点回答刚才的问题!”
郭老爷子怒目圆睁地瞪着朱玉,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甄帅的话:
“请你回答一下,蒋介石既然采取不抵抗政策,为什么日军还是死伤了二十四个士兵?”
朱玉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瘪瘪嘴无奈地把目光压在课本上埋怨到:
“我怎么知道那二十几个日本鬼子是怎么死的,保不齐是被防御塔打死的……”
几乎是同时,全班的男生都笑得嘴巴快裂到耳根了,而所有的女生则不约而同地用奇怪的眼神把混乱的男生们看着,徐夏瑶也在课桌下一直拉我的衣袖,想知道朱玉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我笑得已经不能呼吸,只能抽个空隙拉长了气息在那里喘,完全无法与人正常交流,徐夏瑶有些急了,再一次施展出她身上的武林绝学,可我依然疯狂地笑个不停,最后疯丫头也拿我没辙了,这是第一次我被她玩儿命地掐着手臂还笑得这么开心,俨然一个肚子上横拉一刀,正接受剖腹产却完全无法抑制自己孩子出生喜讯的孕妇。
郭老爷子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磨叽磨叽扶了扶眼镜,外带朝两个活宝招招手示意他们坐下。
好歹熬过周五,周六在家百无聊赖消磨掉白天,窗外的路灯刚点亮,恰巧一个朱玉的电话进来。
“张扬,无聊吗?“
“屁话!”
“哈哈哈,野草酒吧,我们三个都在这儿。”
我赶过去发现朱玉他们三个依旧坐在靠墙的那个位置,唐朝看到我之后举起手臂来挥手示意,没等我落座三个死党再度开启八卦模式,只留我一个人无聊地打望,正在我左手提起新的一瓶啤酒,右手拿着启瓶器准备开盖时,一个头发染得狗屎黄,让人极度恶心厌恶的杀马特混混,走过来一把抢去了我的启瓶器,我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他却一副很大爷的样子用抢过去的启瓶器打开了自己手中的啤酒瓶,之后又好像突然很厌恶那个启瓶器似的把它扔回到了我们的桌子上,自以为样子很屌其实很傻逼地灌了一口啤酒,抖着左腿目光轻蔑地瞄了我一眼,含糊地说了一句:
“看个屁啊看……”
那个混混的挑衅举动让我瞬间怒从心头起,眨眼之间把左手还没开盖的啤酒瓶换到右手,站起来对准了那个杀马特混混的头就是用尽全力的一下,啤酒瓶立马在那个杀马特的头上开了一朵琥珀色的花。
杀马特混混捋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有三个一样打扮得很杀马特的混混手中摸出双节棍黑着脸走到了他的身后,那个黄头发杀马特混混很愤怒地看向我,嘴唇因为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着,我身后的朱玉他们也提着凳子站了起来。
我们两边几乎同时扭打在了一起,但是我们这几个学校里面不算坏的学生完全不是对面那四个把头拴在裤腰带上混日子的人的对手,斗殴开始不久,我们所在的这一块区域就已经满地狼藉,酒吧里的客人都惊慌地跑出了大门,对面那个黄头发的杀马特从同伴手中抢来了一根双节棍,找准机会狠狠一棒敲在了我的头上,我感觉自己头上的鲜血一定像蔷薇一样绽开然后流下来。
这时一个陌生人跑到我身前一脚撩开了那个黄头发的杀马特,朱玉退回来扶住了我,甄帅也回来帮我止血,唐朝手里提着一把椅子站在我身边,我很想看清楚帮我们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眼睛却渐渐开始模糊,接着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