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起哄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了,过了不久,围观群众开始窃窃私语并四下散开,那个女生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只有唐朝和朱玉竭尽全力地憋住笑,差点没躺倒在地上,我看见躲在后门的徐夏瑶也笑得花枝乱颤,只有甄帅铁青着脸无语地看着我,我擦了一下眼角强挤出的泪水尴尬地说:
“这样解围可合阁下的意?”
“张扬你个蠢货!故意的吧!?”
“这个……就这招稍微有效了……”
甄帅气急败坏地对我一顿痛骂,从教室到食堂,再从食堂到教室,直到骂得实在是骂不出什么新词了他终于陷入了沉默中,缓和了很久之后,这才语气稍微平静地说:
“哎……算了,估计明天全年级都传遍了,张扬!白痴天天有,今天特别多!你这种白痴哪里找啊!?”
好在这件事没有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迎来了一周的周五,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普遍很难熬,第一堂英语课我只能强打精神看着黑板,逼迫自己不去问候周公他老人家,英语,实在是在下的一块隐痛,我是真心想不通,人家老外都没那么注重的语法规则为什么到了中国人这儿就变得如此钻牛角尖,人家老外不管你语法有多么漏洞百出,错误连篇,只要能听懂就成,但是中国人的英语恨不得你说一句,在你的下巴下面就显示出一排字幕,这样老师好检查你口语的标点用对没有,我对中国人这种变质变性的外语完全没什么兴趣,徐夏瑶看见我昏昏欲睡于是问到:
“喂,臭小子,你又不听讲?”
我双手杵着脑袋,枯燥的课让我头都懒得动,只是瞟过眼睛去看了徐夏瑶一眼说:
“英语课太无聊了。”
“其实英语很好学啊,只要努力就可以学好。”
“我还是听不进去,要不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吧!”
“什么有趣的事情?”
“额,比如说英语书上找汉字,比谁找到的汉字多。”
我们的英语书上面所有的文字都是英文,要找汉字只能到图片上找,在一阵疯狂的翻书之后,我找了到了八个,可徐夏瑶找到了十一个,看来这个疯丫头骨子里比我还无聊。
“哈哈,你输了,接受惩罚吧,哈哈哈哈”
“喂,谁说过有惩罚的?”
“愿赌服输,明天带奶茶来,要是不从……”
徐夏瑶伸出右手那五根利爪对着我哼哼地奸笑,正在疯丫头耍横的时候我无意中在英语书上看见了一幅天安门的照片,还有那上面的标语——“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哈哈哈,反败为胜,我正得意忘形地向徐夏瑶炫耀着新发现,忽然一道晴空霹雳从我的天灵盖上正正劈下:
“张扬!你起来说说对这个作文的构思!”
喵了个咪,英语老师察觉到我们两个在开小差之后直接拿我开刀了,真是倒霉,我被老师点名之后非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嘴里喃喃地骂了一句:
“FUCK!”
哪知道正巧全班安静地等着看我的好戏,尤其是那些看见我和徐夏瑶在课堂上调情而吃醋的男生们,所以我的这句粗话显得格外的清晰……完了,这次篓子捅大了。
英语老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全班被吓得鸦雀无声,朱玉、甄帅还有唐朝三个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自求多福四个大字,徐夏瑶也皱起眉头咬着嘴唇紧张地盯着我,看来在老师爆发之前必须尽快挽回局势,我快速地看了一眼英语作文的题目,大致就是说你要成立一个英语社团,并且给这个社团取个名字,然后介绍开设社团的目的,古人说得好,急中生智,狗急跳墙,我了个去,都说的些什么,反正这个时候必须自己打圆场找台阶下,于是我从容自若地为自己辩解到:
“其实……我说的是我给英语社团取的名字,它是……哦,是 Fighting Until Catch Knowledge的简写,意为不停地努力学习,直到牢牢地抓住知识,我开设这个英语社团的目的是布啦布啦……”
我说完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为自己的智慧疯狂暗喜,英语老师的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最后只是瞪了我一眼,我却立马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我感觉所有人都那么可爱,而全班也被我的机智所深深折服,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持久不衰,下课之后甄帅在我肩膀上砸了一拳,打趣地说:
“你这些小聪明哪里找啊,我服了。”
朱玉也感慨到:
“平儿你这家伙,看不出来反应挺快啊。”
“哪里哪里,哈哈哈……”
唐朝瞄了一眼徐夏瑶又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
“发展挺快啊?”
我忽然脸一红收起了笑容,谁知道甄帅和朱玉两个笑得更加放肆,徐夏瑶似乎也听见了唐朝的嘀咕,可这个疯丫头却脸颊红红地坏笑起来,我转过头看向她,她赶紧避开我的目光望向教室的另一边,我笑了笑,接着和三个死党像往常那样天南海北地掐起来。
放学后我们五个来到公交车站,等到徐夏瑶和朱玉甄帅都上车走了,唐朝终于忍不住问我说:
“张扬,你喜欢徐夏瑶吗?”
我诧异今天甄帅这么直白地问我这种问题,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到:
“……喜欢啊。”
“喜欢就去追呀。”
这下我愣了,表白?虽然是有过这种冲动,但是表白之后又能怎样?即便在中学生甚至小学生早恋都已经不稀罕的今天,可是谁都清楚那是摆明着没有结果的事。
唐朝看我没有回话就接着说:
“张扬,拒绝早恋说明那个人是个好学生,但是没有这样一段感情……”
他朝着我笑笑说:
“人生估计会有些缺憾吧。”
“说得轻巧。”
甄帅嘴角一扬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话。
就这样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过着,除了逐渐开始熟悉班上的同学,就是一边“努力”地学习,一边偶尔开个小差和徐夏瑶偷偷在课上用纸条发泄对应试教育的种种不满。
开学第二周的星期一早晨,我再度无可奈何地被闹钟从床上连根拔起,心里一边遍又一遍地幻想着高考之后一定要用尽各种方式虐待闹钟泄愤。
但当我突然想起今天上午第一二节课是语文的公开课之后顿时睡意全无,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提起书包就向学校冲,据说今天有十多位来自全国各地的课改专家以及一百多位外校老师来旁听我们这堂公开课,我要是有点怠慢,就算校长是亲舅舅,估计他也要大义灭亲了,喵了个咪的,该死的公开课。
还好,今天没迟到,公开课在学校的大礼堂开讲,学校不嫌费力地把我们整个班的桌椅都搬到了礼堂的舞台上,而那一百多位专家就坐在下面的观众席,像看耍猴一样看我们的表演。
我瞟了一眼全班的同学,看得出大家都有些紧张,要知道全班的人难得同时坐得这么端正,但是也有例外,比如朱玉那厮,双手撑着高贵的头颅,紧闭双眼正在纵横八万里上下五千年,肯定是昨晚又熬夜上网了。
台下的那些专家教授似乎对我们不太感兴趣,此刻正忙着交头接耳东拉西扯,其中第二排上有一个人向坐他前排的一个脑满肠肥,特别有官像的教授耳语了几句之后,那个教授便笑得极其猥琐下流,真怀疑他们谈论的是最下等的低俗笑话,百无聊赖中我用左手撑着脑袋,眼睛盯着右手中转动的笔说:
“徐夏瑶,今天公开课的内容是什么啊?”
坐我旁边的徐夏瑶想了想说:
“好像是讲纳兰性徳啊。”
我哦了一声,又开始转笔,不一会儿上课铃响了,舞台下的菜市场才渐渐安静下来,王美人气宇轩昂地走到黑板前,上课起立等例行公事完了之后她便用PPT开始大讲特讲那个悲催的词曲天才纳兰性徳。
“纳兰性徳,字容若,号楞伽山人,出生于顺治十一年,于康熙二十四年去世,年仅三十一岁,他是武英殿大学士明珠的长子,善骑射、好读书、擅长于词,他的词……”
王美人在前面讲得龙飞凤舞,我则拿着笔疯狂地做着笔记,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的天对地,雨对风,长虫对蜈蚣,我这么做只是想让其他人看起来我很认真而已,然而百密一疏,忽略了一个无论是在战略战术上还是在战略地形上都明显强大很多的对手,那就是我亲爱的同桌。
“喂,臭小子你又不认真,今天台下那么多人。”
徐夏瑶瞪着我小声地说,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了打破尴尬,我迅速地轻轻在徐夏瑶的脸上掐了一把,因为我们坐在靠舞台最里面的一组,而且我位置在徐夏瑶外侧,所以台下的人只能看见我半个背面,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徐夏瑶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而我则咬着嘴唇坏笑,疯丫头鉴于稍微向我偏一下头,台下就可以看见她半个脸,不方便公开报复我,于是……我的手臂上又印上了五个深深的指甲印。
“同学们,研究《红楼梦》叫做红学,那么你们知道研究纳兰的学问叫做什么嘛?”
经验告诉我王美人这么问一般是要抽人回答问题了,这时一直昏昏欲睡的朱玉听见这个问句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坐得端端正正,企图不让王美人点到不认真的他,哪知道王美人看见他这么精神焕发,以为朱玉破天荒地知道答案,想在各位领导面前展示一下自己,于是毫不犹豫地请他起来。
“朱玉同学,似乎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啊,那就请你来回答吧!”
朱玉瞪着牛一样的眼睛缓缓站起来,王美人则用炯炯有神包含希望与期冀的眼神看着他,全班在这个时候全都落井下石般疯狂地鼓掌,我猛然间领悟到了鲁迅先生笔下那种中国人笑看中国人被砍头的悲哀。
台下的一百来位教授专家也都静静等待着朱玉这朵奇葩的精彩绽放,但是朱哥不愧是朱哥,刚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小紧张,随后就变得神情自若,王美人有带着微笑,语气和蔼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朱玉同学,研究红楼梦的学问叫红学,那么研究纳兰的学问叫做什么呢?”
徐夏瑶转过身去,小声地告诉朱玉:
“兰学!”
似乎朱玉听见了徐夏瑶告诉他的答案,顿时变得底气十足,脸上立刻又浮现出那种叫嚣“你们这些下等人”的欠扁表情,真想上去一巴掌盖死他。
“这个嘛,真是太简单了……”
全班以及台下的目光都聚集在朱玉的身上,他的语气让我产生了一种似乎连他这种白痴都不如的强烈自卑感,瞄了个咪的,不就是回答一个问题吗,至于这么得瑟嘛,况且答案还是徐夏瑶给你说的。
在一瞬间,好像有无数道闪光灯同时打在了朱玉的身上,朱玉深深吸了一口气,表现出一副才高八斗的样子,用看破红尘怀才不遇的迷离眼神扫视了一眼全场,接着霸气十足地说:
“研究纳兰性德的学问当然叫做——性学!”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五秒钟后,哄笑声在一瞬间迸发出来充斥了整个大礼堂,然后持续不断,经久不衰,只是王美人的那张脸拉得越来越长,颜色越来越铁青,好吧,我承认,朱玉,你无愧于大神的称呼。
那堂悲催的公开课就在欢声笑语中草草收场,下课后不一会儿,朱玉直接被请进了年纪主任办公室,看来这次篓子捅大了,上午剩下的三节课朱玉都没有回教室上,越近中午,我越觉得沉不住气,真不知道这次学校方面会怎么处理这次事件,好几次徐夏瑶把我从发呆拉回到课堂上,但是我怎么也无法做到专心听讲。
上午放学的铃声刚响,我立马冲向行政楼的校长办公室,舅舅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推门而入的我问到:
“张扬,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这件事情不好定性,要是说朱玉没有过错难免有些牵强,毕竟在这么严肃的公开课上当着一百来位专家教授的面说出那么不严肃的词,可要是说朱玉有错又有些不公平,也没有人规定研究纳兰性德的文化就不能叫做“性学”而必须叫做“兰学”啊。
现在我的处境有些尴尬,之前只想到直接找舅舅帮忙会方便些,但是现在我要是不开口,那么无疑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可一旦开口,那么说明这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已经被我自己定义为大的那一种,连自己都认为捅了一个马蜂窝扣在头上,怎么可能说服别人相信你其实只顶了一个莲蓬?就在我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舅舅倒先发话了:
“今天公开课上发言的那位同学,我记得好像你和他初中时也是一个班的吧。”
看来这件事情的影响有些恶劣,平常舅舅就算是和我谈公事也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舅舅……虽然我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些恶劣,但是他绝不是故意想捣乱的……”
“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学校的声誉问题,但是就他的发言来看和课堂提问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你放心,虽然事件的后果稍微有些严重,但是我们会公正地处理这件事情。”
就这样我从校长办公室里默默地走了出来,朱玉接受了年级主任教育后接着就被送到了舅舅那里,但该死的朱哥坚持声称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性学,还苦口婆心掏心掏肺地跟舅舅讨论为什么研究纳兰性德非要叫做兰学,不能叫做性学的学术问题。
鉴于确实没什么把柄可抓,终于,朱玉在思想教育了近三个小时之后被释放了,不过还是受到了年级警告处分的惩罚,好在这种年级的处分不会记入档案,而且只要表现良好,一年后就可以取消,对于朱玉来说这,这种程度的惩罚算是最轻的了。
“张扬!听说你专程替我跑到校长那儿去求情?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放学后,我满脸嫌弃地一把推开正感激涕零黏过来的朱玉说:
“别介,我的话能起什么作用,下次你要是再敢这么乱来玩儿死你都活该,我看到时候谁出来给你挡钢。”
“挡钢”是我们几个之间的术语,这个词的来历还要追溯到初中时期,那时我们四个都是忠实的口袋迷,俨然一副拼命抓住童年的尾巴不肯放手的架势。
突然有一次朱玉在联网打世界排位的时候意外遇到了甄帅,没错,世界排位,朱哥和甄天王这俩货排在一起了,两人对刚打到后期,甄帅见朱玉队伍里唯一能抵挡钢系的两员大将业已阵亡,赶紧换上钢钳螳螂暴力推队,一路剑舞强化清下去,砍得朱哥欲哭无泪,从此“挡钢”和“打篮球”一样成为了我们之间心领神会的专有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