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琳玥哭了一通,便睡下了。
秦若璃候在院子里,一直过了申时,方才等到一个外院的嬷嬷前来传话,说是杜二太太要她过去说事儿。
杜二太太的院子并不远,穿过一片小竹林便是了。
秦若璃进了正屋,领着丫鬟雪鸢,给杜二太太行了礼。
只见这杜二太太,正半靠在软榻上,面色已是有了几分倦容。
也难怪了,毕竟有杜大太太那样的妯娌,任谁都会觉得心累的。
她收起了呈上来的请帖,说道:“替我转告老太太,说我届时定是会到秦府一聚的。这是我备下的上好西洋参,也一并替我送去,算是给老太太问安了。”
“是。”秦若璃回话道。
“今日府中来了贵客,招呼不周,这支鸣钗便赠予你,算作补偿了。”杜二太太接话道,可眼神却又是一凛。“这支钗是以铁丝做的芯,铜筑填的里子,坚硬着呐。尤其是这钗头上的黄莺鸟儿,小嘴儿尖尖的,你可要看仔细了些,莫要一不小心,扎到了自己,嗯?”
秦若璃面上稍有一顿,却已是知道杜二太太这番话中的意思,是要她管住自己的嘴儿,莫要将杜府里的事儿,说道出去。“璃儿明白。”
杜二太太满意的点点头,这丫头,虽看似一副小家子的模样,可心思倒也是聪明的。“嗯,时辰不早了,你这便回去吧。”
秦若璃又是一个规矩的跪拜,让人挑不出丝毫的不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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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璃出了小院儿,由嬷嬷领着,往前院走去。
可刚到垂花门,便看到三五哥儿,正在那边候着,却又不知在等谁。
秦若璃忙的带上了面纱,这才走了上去。
待走进了几分,秦若璃方才认出,这些人是惠亲王、谢荣、以及秦轩。
只见他们闻声朝这边看了过来,含笑一礼,并不避讳。又差了一个小厮,迎到了秦若璃跟前。
“秦大小姐,惠亲王有请。”
秦若璃拧了拧眉头,却也只得跟上前去。
她朝着惠亲王盈盈一拜,可一套动作下来,却是拿捏得极为妥当。多一分显得矫揉造作,少一分则又觉得疏远生分。
只见惠亲王的眸子间,带着一丝英气与笑意,却是对秦若璃拱手一拜。“今日若非秦大小姐出手相助,将琳瑶从荷塘中救出,不然,必定会酿出事端。小王在此,谢过秦大小姐。”
“如此小事,不足言谢。”秦若璃垂眸回道,可心里早已是一阵无言。
要知道,那时候惠亲王他们,不也正委身于矮丛中,围观着的吗?
可他们既然看到那杜琳瑶落入荷塘,却又并没有出手营救,难道,是看到了自己未来的亲王妃,到底是怎样的脾气秉性,结果被怔住了?
又或者是,这惠亲王想要借此机会,真想要那杜琳瑶活活被淹死?
惠亲王抬起脸来,目光重新落在了秦若璃的眉眼间。
四目相对,虽只是君子之交,可秦若璃任能感受到,这双鹰眼中,藏着的一丝灼热。
她连忙垂下了眸子,不愿去看,耳根却不由的泛起了一丝绯红。
只听那惠亲王道:“时下已是到了落市的时候,街上多少有些闲杂,不如小王送秦大小姐一程。”
秦若璃面上赫然一怔,不敢相信的猛然抬起了眸子。
而那映入眼帘的身影,在金色的斜阳中,竟是镀上了一层璀色,墨蓝色的锦袍,月白色的象牙头冠,处处都在折射着夺目的光点。
他的眸子极是深邃,又带着不容忤逆的傲气,而那最深处的地方,却是一阵撩人心沁的暧*昧。
她,可从没看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好似在他的目光中,秦若璃渐渐的深陷了,变得有些痴迷。
可幸存的理智化作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指间传入了心头。
她的指尖在指肚上掐出了一道深深的月牙,恨不得将自己掐出血来。
她重新垂下了眼睛,“小女子不过是一介平民,怎可让惠亲王此番屈居同行。不如,请轩哥哥送我一程吧。”
惠亲王点点头,自也明白秦若璃有刻意疏远之意,可他的眸子中并没有丝毫恼怒。他只淡淡对秦轩说道:“去吧。”
秦若璃与秦轩相视一眼,前后着出了杜府。
秦若璃与雪鸢上了随行的马车,而秦轩则是取来了自己的马儿,踏着小步,与马车并排而行。
等过了人潮,秦轩方才轻轻敲了敲马车窗栏。
秦若璃闻声,差雪鸢打了一半的帘子,又微微朝窗外颔了颔颌。
却听秦轩不冷不热的说道:“惠亲王对你的评价不低,你以后自要小心一些。”
“璃儿明白。”秦若璃也轻声说着,又让雪鸢重新放下了帘子。
可事实上,她的心中却也不过是只明白了一半。
明白的,是这惠亲王是皇城中炙手可热的金龟,若是自己与他同行的事儿被传了出去,莫说那个叫杜琳瑶的恶婆娘了,就是秦府那两位姨太,估计也会将她恨得牙痒痒。
而不明白的,是秦轩与那惠亲王明明关系匪浅,若惠亲王对自己果真藏了一份心思,为何他不来撮合,而是叫自己小心?
这位大哥,究竟都知道些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这边,一车一马绕过了小弯,而街道的那头,却又走出来了两匹高头大马来。而坐上的两名男子,正是惠亲王与谢荣。
谢荣浓浓的粗眉拧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却又时不时的去瞥惠亲王的脸色。“王爷,那个小丫头真不识抬举!普天之下的女子,哪有敢不领王爷情面的!”
惠亲王浅笑,只是这抹笑却全然不似往常那般随和,而是斜斜的勾起了一抹弧度,平添了几分寒气。“若是寻常女子,我也不会看上的。她这般的,倒是比那杜琳瑶好得不只千倍。”
“这倒也是。”谢荣跟着也讪讪笑道。
可惠亲王却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明日,记得买点钗啊、簪啊的,以我的名义,给那杜琳瑶送去。”
“王爷,这……”谢荣皱着眉头,又是不解,又是不忿。“既然杜凌山咱们已经勾搭上了,再与那杜琳瑶消磨,也没多大意义,王爷大可不必理会她。更何况,就她那样的性子,哪里能当得上咱们亲王妃?王爷,不如您去求圣上收回成命,再与那秦大小姐结姻,不就成了吗?”
惠亲王挑了挑眉,“我们做大祁皇朝子民的,怎可驳了圣上的旨意。”
谢荣愕然一怔,却又窃笑了起来。“王爷深谋远虑,小人自愧不如。”
只是,这样的笑,却极是令人心中毛骨悚然。
就像是一群秃鹰,从另一群秃鹰的爪下,夺下了一滩美味的腐肉,而长鸣高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