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子,身穿宝蓝织纹锦袍,腰系金丝褶络。一双杏仁眼,微微的往里凹了一分,使得眉骨与鼻梁越发的挺立了,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只是这般看去,却更是透着几分秦岳川的模样。
而此人,正是秦府大姨太所出的“轩哥”,秦轩。
秦若璃与秦轩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如今在这般情形下相遇,两人心中,难免都有些吃惊。
双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一行人往这边急急忙忙的赶了来。
“王爷光临寒舍,下臣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为首的杜府二老爷,朝着惠亲王,就是行了君臣大礼。
他的声音极为浑厚,面上有被寒风掠割过的痕迹,可整个人却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浑然一副将军方有的气概。
惠亲王赶紧将杜二老爷扶起身来,“杜将军乃有功衔加身的大将,大可不必跪拜我这一个闲散王爷。”
惠亲王靖宇辰,的确是一个没有实权,也没有赋职的闲散王爷。可他向来是以“随和”著称,无论是朝堂官员,还是坊间百姓,对这位亲王,都是颇多美言的。
要知道,大祁王朝的皇族子嗣本不繁盛,各藩亲王也都被分到了边关之城,皇城中,除了圣上和一个长年在深宫中养病的皇弟外,就只有靖氏这一支异姓亲王了。
而说到异姓亲王,还得从开国之前的混战说起。
据说,太祖皇帝打江山时,靖氏家族有功不可没的赫赫战功,待江山稳定后,故特封为异姓亲王,更是下了特令,令其爵位可袭千世万代。
虽然后来,他们并没有在朝政上有所建树,可他们的富贵荣华,却早已是压过了那些镇守边藩的真正亲王们了。
“内贤已为王爷备了家宴,还望王爷赏脸一聚。”杜二老爷拱手说道。
惠亲王点点头,一行人便相互谦让的往园中走了去。
这时,秦若璃方才重新取下了面纱,却又见一位几分阔气的嬷嬷迎到了跟前,微微的福了福身子。“想必,这位便是秦府来的大小姐吧?二太太托我来传话,说今日有贵客入府,还请秦大小姐先去玥姐儿屋里坐坐,午时再一同赴宴。”
秦若璃规矩的颔了颔颌,算是领了意了。
待嬷嬷走后,杜琳玥忙着端起了秦若璃的手,面上是满满的感激之意。“璃妹妹,方才的事儿,真真是谢谢你了。蒲儿,还不快磕头谢恩。”
只见那蒲儿立马就扑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蒲儿谢过秦大小姐救命之恩!”
秦若璃忙的将蒲儿扶了起来,又朝杜琳玥投了一个和善的微笑,“玥姐姐这般说,便是见外了。那瑶姐儿的确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的,我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
杜琳玥会意的点点头,领着秦若璃往自己所居住的小院儿里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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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儿中,晚梅在头顶上相互交错着,玫红色的花儿已经垂了下来,可香味却是淡淡的恰到好处。
秦若璃与杜琳玥进了里屋说话,可雪鸢却是拉着蒲儿,装模装样的在院子里赏起梅花来。
“蒲儿姐姐,方才你好生厉害,竟然真敢将那瑶姐儿推下水去。”雪鸢强压着嗓子说着,可声音听上去,却还是带着一股子悸动。
蒲儿忙的掩了雪鸢的嘴,“嘘——别说这事儿了,我现在也正悔着呐。”
“有什么好悔的,若是我有你一半的勇气,我家小姐在府里,也不至于被那恶婆娘这般欺负。”雪鸢闷着折下了一朵梅花,恨不得将那花瓣,一片片都捏出水来。
蒲儿不由的挑起了眉,“你们秦府,也有恶婆娘?
见蒲儿被自己勾起了兴致,雪鸢便将那四小姐秦若岚,素日里是如何欺负自家小姐,结果又被老太太赶到了尼姑庵受罚的事儿,一一说道开来。
完了,还不忘总结一番。“幸好老太太开明,不然,我家小姐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呐。可是,那恶婆娘总归是要回来的,我就怕她回来了,又要拿我家小姐出气。”
蒲儿自是感同身受的,“照这么说来,这杜府的老太太便是比不上你们的了。老太太说,北关战场上,大老爷是为了救我家二老爷,才送去性命的,他们大院对我们二院心有积怨,若是那瑶姐儿欺负我家小姐,就让我家小姐忍一忍。”
“啊,这不是赤果果的偏心嘛?也亏得你家小姐是个好性子的,只是,这怕是要委屈她了。”雪鸢听着,也为杜琳玥抱不平。“不过,反正那瑶姐儿与惠亲王的婚事将近,再忍忍,再让让,也便过了。”
“正是这个理儿,所以我家小姐才百般忍让,可偏偏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你方才可看到那惠亲王的脸色了吗,简直就比锅底还黑呐。”说到这儿,蒲儿掩面就笑开了花。
“见着了,见着了!”雪鸢也跟着笑了起来,可突然却又话锋一转,多了几丝感叹。“可是,就算那瑶姐儿成日里都这般披头散发的,可她这个亲王妃也是当定了的,到时候,身份摆在那里,若是在什么花堂小聚里碰到了,指不定更要压着你家小姐呐。”
蒲儿听着,眉头早已是拧了起来。“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若真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其实,也简单。”雪鸢挑声说道。“嫁得比那瑶姐儿好便是。”
蒲儿摇摇头,觉得不解。“在这皇城里,哪里还有比惠亲王更好的夫家?”
“怎么没有,圣上啊。”雪鸢压低了声音道。
蒲儿一听,立马就明白了其中道理。
亲王又怎样,难道大得过圣上?富贵又怎样,难道能比得过皇宫?
以玥姐儿的样貌、性情、再加上背后还有二老爷这个将军撑着腰,别说妃子了,就算是贵妃也不在话下。
“只是……那毕竟是圣上,哪是那么容易说嫁就能嫁的?”蒲儿自也想得明白。
“我与你说啊……”雪鸢的两只眼睛,机灵的巡了一圈,见四下无人,这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前些日子,内务府的大太监来秦府宣旨了,说是要选一个秦氏宗派里的女子,入宫选秀。你不知道,为了这名额,府里的姨太们早已是争得头破血流了。后来,可把老太太给气急了,就说这名额她索性就谁也不给,倒不如留给旁支的小姐,比如,你家的那位。今日,我家小姐到杜府来,除了送帖子外,还因着这件事儿呐。不过,就不知你家小姐怎么想的。”
蒲儿的眼睛瞪得老大,心中又惊又喜。“这可是给圣上当御妻啊,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雪鸢又说:“可是……我家小姐说,你家小姐性子太软,不适合在宫中,等这番回去了,便是要回了老太太。”
“别呀,我家小姐的性子可不软。”蒲儿忙的直摇双手,她可不想这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好事,就这般溜了去。“虽说这看上去吧,那瑶姐儿气焰嚣张,我家小姐又软弱隐忍,可实际上,我家小姐可重来都没有落过短的……哎哎,这些都是旁的话,雪鸢妹妹,你只管与你家小姐好好说说,这名额就留给我家小姐吧。”
雪鸢又问:“可是,若你家小姐自己不愿入宫选秀呢?”
“不会的,我家小姐是怎样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了。”蒲儿拍着胸口说着。“这样吧,晚些时候,我便将这些话说给我家小姐听,若她同意了,我便差人去给你送信儿。”
“嘚嘞!”雪鸢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心中只道是,套了这么些话,也总算是能好好向主子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