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到,未央宫各宫殿也开始准备御寒工作了。
刘彻也从宣室殿移居到了温室殿。
温室殿也如椒房殿一般以花椒涂壁,再饰一层文绣,以香木为柱,设火齐屏风、鸿羽帐,地上铺以毛织地毯,纵是寒冬也温和得很。
但刘彻毕竟已年老,又加上近年来一直病患断续缠身,身体每况愈下,纵有壁炉和火墙,也觉寒冷难忍。
“咳咳……”
赵钩弋刚刚走进温室殿,便听得刘彻咳嗽的声音,神色不由得微紧,加快了步伐。
进了里殿又见刘彻正伏在书案上批阅奏简,又是轻叹一声,从随来的宫婢手上的托案上捧起药盌,行至刘彻跟前,“陛下,先把药喝了吧。”
一阵浓郁的中草药气味扑鼻而来,刘彻皱眉,接过那药盌,却是一饮而尽。
“咳咳……”
药汤入喉,刘彻却是咳得更加厉害了。
赵钩弋连忙过去给他顺气,叹道:“冬天才刚来,这可如何是好。”
刘彻低头望着书案上叠放如山的奏简册子,又暗暗咳了几声,道:“匈奴未定,似有蠢蠢欲动之迹象,病得不是时候啊。”
“有霍光大夫在,匈奴怎敢轻举妄动?陛下安心养病便是。”
刘彻深叹一声,却不答话。
卫青和霍去病皆相继去世,这个大汉朝,曾经陪着他一起南征北战的那些人,都不在了。
“陛下抱恙在身,莫要过于操劳才好,情绪也莫要大起大落,保持心情平缓愉悦,这才是根本。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还等着陛下去治理呢。”
赵钩弋收起那药盌,放回贴身婢女端着的木托上,挥手让她退下。
刘彻又是猛地一咳,“人老了,总是忍不住暴躁。原本以为可以为据儿觅得一段好姻缘,却无端生了如此多枝节,咳咳……是我太着急了么?”
赵钩弋动了动眸,却不敢再说。
从为太子选太子妃到此事尘埃落定,刘彻动了多少次怒,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莫说是为国事操劳,仅仅是这一件事,就已经消耗了他过多的精力了。刘彻的身体原本就时好时坏,这次病倒,医工也说了一半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时常动怒而伤了肝肺。
但是她不敢言。
这些年来他身边那些别有用心的宦臣也不是没离间过他们父子俩的感情,最后都被刘彻处死了,常融便是其中一个例子。
就是如今的苏文,也常常伺机寻找太子的过失,颠倒黑白,直到刘彻处死了一些诬告太子的小黄门后苏文才略有收敛。
在这样明枪暗箭的离间下刘彻仍然如此宠爱太子,可见太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她又怎么敢多说,即使她如今正受盛宠。
在这个深宫后院,天子的恩宠,历来风云无常,她从来都看得通透。
正说着,在外殿守着的苏文入了内殿,说殿外江使者和太史令求见。
刘彻扬扬手,很快江充和太史令便走了进来,见赵钩弋也在,江充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拜见陛下,赵婕妤。”
“起。两位爱卿有何事?”
“臣听闻陛下龙体抱恙,甚是担忧,请了太史处占了一卦,说今年冬未央宫风水与陛下犯冲,实在不适久居养病,故臣斗胆来请示陛下,是否移居别处休养。”
待江充说完,太史令也连忙道:“陛下,近日星象无常,恐有突发意外,还请陛下注意龙体要紧。”
见两人一唱一和,赵钩弋眼眸里闪着凌厉的光,不动声色地暗暗打量着江充,不知他又想使什么诡计,但陛下眼下又确实抱恙,她也不敢反驳什么,万一陛下有个什么不慎,她可就不是被责罚这么简单了。
刘彻到底有些清醒,听了两人的话,当下便皱起了眉头,“朕在这未央宫居住几十年载,从未有过与朕相冲之说,今年冬又是何日子,竟然会与朕犯冲?难道朕一身天子之气,还压不过它?”
看刘彻言语间带着些许怒气,太史令吓得跪了下去,“陛下,臣所言皆属实,请陛下以龙体为重。”
想着太史令为人也算耿直,应该不会与江充同流合污才是,赵钩弋便也出声劝道:“陛下,妾身听闻后.宫中几位妃子也染了病,这来来往往的,难免传流了些许病源,实在不利于陛下休养。陛下日常里也经常会去甘泉宫等处散心,此次也当做出去散散心可好?那甘泉宫的御寒布置,也不必未央宫的差。”
刘彻想想也对,“是啊,近来确实过于操劳了,去甘泉宫休养一段日子也好。也好磨练磨练太子。苏文,替我请太子过来,我有些话,要交代他。”
“喏。”苏文躬身应了一声,先行退下去了。
刘彻每次出宫都会把政事交给太子,这也是朝中大臣们皆知的,既是有政事交代,江充等人自然不会不识趣,也便跟着道:“臣等告退。”
赵钩弋自然也不会继续留在温室殿,也福身离开了。
出了温室殿,见江充的身影还在前面,她不由得叫了声,“江使者请留步。”
江充停了脚步,“赵婕妤有何吩咐?”
赵钩弋冷笑一声,“此处并无外人,江君何必惺惺作态?本婕妤只是好奇,江君为何让陛下离宫休养。”
江充轻笑,“赵婕妤,此乃太史令占卜的结果,臣怎敢乱言?再者,赵婕妤或是怀疑臣的用心。方才的殿上,又为何跟着劝解陛下?”
赵钩弋冷冷地瞥他一眼,“陛下离宫休养为上即便是真,江君就真的没有别的图谋吗?”
江充却也不掩饰,阴笑道:“臣的意图是什么,赵婕妤心中自有数。”
听到此话,赵钩弋顿时暗暗握紧了双拳。
“陛下不在,可是陷害太子的最好的时机呢。赵婕妤觉得呢?”
赵钩弋脸色蓦地刷白,“我,只是想平平安安地将弗陵养大……”
“赵婕妤,”江充眼色犀利,“如今你我已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些事,可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