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日斯德哥尔摩
“姐姐,回屋吧,天要亮了哦。”郊外黎明前的晨风中传来了妹妹的声音,接着肩上多出来的毛线衣的触感带来了温柔的暖意。
“啊,麻烦你了。”
转过身去,芙兰正微笑着并不时地在掌心哈着气。这个城市的空气饱含水分,在这样三月初的黎明前夕给屋外的人们裹上一层潮湿的凉意。妹妹的身上穿的很单薄,凉风吹过,带着白色的连衣裙四下翻动显出了少女纤细的身形,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很冷。
“则么不多穿一点呢,来。”蕾米说着将肩上的毛线衣取了下来。
“姐姐给我当围巾,不行吗?”芙兰摇了摇头,接着腼腆地笑了笑。
“真拿你没办法,来吧,回家”
“诶嘿嘿...”
芙兰暖洋洋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蕾米说着揽过了妹妹单薄的背脊,手臂的温度令少女舒服地眯起眼来。
——芙兰什么都没有问,这使得蕾米更加无法开口。不,这种说法就好像自己本是无所隐瞒一样,但事实则是蕾米自身并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妹妹,一方面是怕她会担心,另一方面则是...说来惭愧,也许蕾米自己对于这次的事情有着一种莫名的期待。当然,即使什么都不说,蕾米也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这种程度的情报是瞒不住妹妹的,而她什么都没有问则肯定是因为自己脸上不时露出的难色让她觉得冒失地询问会给自己添麻烦吧。
真是个好妹妹,这样就更加不能连累到她了,蕾米打心底地这么想。
两天前,吸血鬼的职业杀手收到了一封没有邮戳的信件,但信上的蜡封却令人十分在意——那是和自己的关系最远,但也因此而最近的,梵蒂冈教皇厅的钢印。
“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小姐:
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份工作,有意愿的话请在一个三天内到达柏林,我们会在勃兰登堡门等待你的到来。
梵蒂冈教皇厅·禁书省”
那是个绝对无法忽视的名字,意味着足以震动整个关于魔法与异能的里层世界的权威与恐怖——
“!!.........异端审判。”
如果仅仅是从表面的正反立场来看,教会的一方会去找吸血鬼的麻烦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内里却往往并不像字面上那么单纯。禁书省,这是从罗马教廷的原魔女狩猎一类的人员那里逐渐壮大,并最终独立出来的机构,除了数不清的巫师魔女之外,他们更大的目标通常是对教会的权威产生冲击的人或者组织,提倡地球着太阳转的布鲁诺,自己为其打过几次工的光照会等算是在表层社会中较为有名的案例。而正因如此,这样压力使得该组织成为了恐怖的代名词,比起其原名,人们更愿意直接称呼其为“异端审判”。
归结起来就是一个完全不干净的机构,蕾米这样认为。但也是源于这种原因,如果像自己这样便利的里世界从业者不作出什么过分惹眼的举动,那么比起打击,他们会对自己采取限制并利用的态度才更为合理。
然而这样的一封信件却也着实令吸血鬼少女颇为震动,第一自然是因为异端审判这个名字自身就会让人感到不安,其次则是在战事逐渐进入收尾阶段的现在,和柏林这样一个敏感地区扯上关系不是明智之举。而最重要的则是这样一封信并没有通过蝙蝠却能够十分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位置——这几百年来,她一直扮演着一个影子杀手的角色,没有人见过她,也没有固定的居所,就像一个传说,但和传说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是真实存在的,可以雇佣,并且效率奇高。因此即使是梵蒂冈的人,能够这么轻易地找到自己也确实令人惊讶,并且可以从中嗅到一股混合着挑衅与威逼的危险气味。
与异端审判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更何况这样一封并非以常规手段送到自己手里的信也难以使人认为这仅仅是件以互利为目的的单纯的勾当。可是从另一方面来看,拒绝也同样是危险的,对方有能力找到自己,先不提原理是什么,这本身就意味着关系上的被动和,在这种被将了一军的状况下采取不服从的态度过于犯险。而且说到令人在意的地方,还有一处——
“我们支付给你的报酬是,平稳安定的生活。”
这是一行写在另附于信封中的便条纸上的文字。如果说相不相信,那么蕾米一定会站在不信的那一方,即便这种字面上的‘平稳安定’对于自己而言确实是再好不活的事情了。但这也从另一方面使她确信了这个自称为异端审判的寄信人对自己极为了解——对于一般的暗杀者而言,刀头舔血的日子已然是其生存的元素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先不说其有没有这个意愿,‘平稳安定的生活’本身就无异于天方夜谭,而能够将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称之为报酬的雇主也一定会被认为是精神存在问题吧。因此与其说这是报酬,倒不如说这也是威胁的一个组成部分,即‘我们对你了如指掌,你毫无选择’。
——如果说毫无期待那也是假的,但是从本质上看,蕾米并不相信这是真的。这个任务毫无疑问有别有所图,而它的危险则在于你并不知道这种图谋是否是一介刺客能够控制的。不过很显然,回绝的危险更大,她不能选择无视,因此妹妹的安置成为了头等大事。
“芙兰,我必须得离开几天。”下定了决心的蕾米对妹妹说。
“诶?芙兰会好好地等着姐姐回来哦。”
“不,你也得离开这里,但不是跟着我走。”
“......去哪?”怀中的妹妹迟疑了一回歪过头看着姐姐的脸。
“嗯...有把握飞到莫斯科一带吗?我这边要是顺利的话打算在那里和你会合。”说着这样的话,蕾米的心中感到了一阵皱缩似的疼痛。虽然对飞行能力的影响微乎其微,但芙兰的那对被毁坏的翅膀依然使作为姐姐的自己内疚不已,因此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她实在不愿意提起这种会让人不由得联想起那一天的情景的话题。更何况在战争尚没有结束的现在,从瑞典跨越芬兰到俄罗斯的最短路程也绝对谈不上安全。但是相比起渗透着梵蒂冈影响的西边,东正教主导的东部大国要相对安全一些,而且比起宗教势力,蕾米其实更相信战争本身的影响——现在必须要远离欧洲芯部的战事,而躲到政体都有别于其他国家苏联所辖地域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来自欧洲的侵扰。
“......姐姐......!发生了..什么吗?”放佛拼命忍受着什么一般,芙兰轻声地,却如同竭尽了全部的勇气似的问道。——她在过去从不会去过问这样的问题。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就是一份工作而已,顶多就是地点有点特殊而已,听说是柏林...什么的。”低着头发出着些许颤动的声音,妹妹的样子让蕾米感到过意不去,于是不由得将地名说出了口。但即使是她,目前除了异端审判和柏林之外,对这个任务的本身一样一无所知。
“嗯——姐姐要答应芙兰,一定要回来,好吗?”‘可不可以拒绝’也好,‘我能一起走吗’也好,仿若将这些话语与感情全都硬生生地吞下去般,芙兰最终说出了这样的约定。
“诶,一定会回来的。”姐姐的少女回答道,携着刚刚泛起的朝色,将约定埋在心底。
3月13日①夜柏林城下
从瑞典到达德国,不完全用飞的方式,并算上中间为了掩人耳目而绕的远路,蕾米莉亚在十三号的晚上到达柏林。这一路上,人类的军事活动自不必说,吸血鬼族群的举动也颇为令人不安。小到中等规模的冲突在人类触及不到的地方随处可见,虽然自三十年前起,吸血鬼内战一直持续不断,但这次目睹的状况却有一种在这几年间稍微缓和下来的局势再次紧张起来的趋势。而降这样的大大小小的斗争连城一条线的话,这条线路大致所指的方向正是柏林——一部分吸血鬼正试图奔赴这座城市,而另一些人试图阻止他们。蕾米有这样判断的根据,因为谁都知道德国柏林正是著名的现吸血鬼的“愚王”的驻地,同时正是在这个当口,自己这样的人来到了这里。
“三月六日,罗马尼亚成立...吗...②”吸血鬼少女有一个设想,那来源于她早有耳闻的一个事件,或者说是一股势力——吸血鬼复国运动。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却令她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近三十年来,她接受了大量的针对吸血鬼的暗杀订单,对于被杀的人都是谁,她并没有被提供情报,能够得知往往只是残缺不全的地形标记一类的东西。但是即便如此从对建筑本身和地理位置的观察上,她也足以从中读出某些明确的集体性质的斗争信号。
——“总感觉是被卷入到非常了不得的事件中了呢。”深夜冷清的勃兰登堡门下,倚靠着大立柱的暗杀者的少女在心中说道。
这时,从身边十米左右的地方响起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而发出这种非常业余的声音的主人正明确地向着自己的背后接近。那实在是非常普通的,很难想象会是异端审判们在走路时的响动,但异样也由此而生,为什么自己会没有发觉到这样一个已经如此接近自己的外行人呢?
“谁?”迅速而从容的回过身去,不动声色但毫无破绽,暗杀者正面面对着向着自己缓缓走来的人。
那是个身着纯白法衣的年轻女孩,长而厚实的衣料将她的身体覆盖的严严实实,但却不含看出其中颇为高挑匀称的身材。手拿圣书,但却没有戴着修女的头巾,以人类的水平看来十六岁左右面庞清秀而纤瘦,却隐隐透着一股刀削般的锐利,眉宇线条柔和但却压抑着严肃精悍的气质,再加上高挺的鼻梁让她的整张脸孔显得英气逼人,但在蕾米这样的人看来,那双翠色杏眼中的通透光泽却不时会给人以仅仅是悬浮于某种东西的表面的伪造感,她并不知道那碧绿的水下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但也许仅仅是同类间的感应,暗杀者的少女不由得感觉到如果盯着那对眼睛看的话,似乎就会触及到某种异质化的狂气——和自己相似却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而最令她惊叹的则是女孩过肩的白发——纯白,完全的白,这个少女的全身都是融为一体的白色,仿佛是对此有所偏执般地强调着这样一种明亮的颜色。——那种白色让人不舒服,并非是作为吸血鬼趋暗的原因,而是这样如同某些狂热的具象化的白令生物本身因其对平稳的追求而响起了警钟。
——这个女人,很危险,令人想要避开,但不知为什么却又使自己有一种熟悉而亲近的感觉。
“斯卡雷特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来迎接您的禁书省使徒。”自称为异端审判的少女向着暗杀者行了庄重而优雅的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