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病住院那一个星期,导师并没有过来慰问一下。我的同学都骂他冷血,说他根本不关心自己的学生,起初我也感觉十分心寒,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并没有在国内,而是在澳大利亚。他是一个澳籍华人,国内放寒暑假的时候他一般都回澳大利亚待两个月,国内开学以后他就再回来。他的生活简直就像一只候鸟,不停地迁徙奔波。
大概过了一个月,我的导师终于出现在我们的教研室里。我听说他从澳洲回来了,便赶紧过去拜见,透过门缝我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相貌清瘦,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在办公桌前忙碌地收拾文件。毫无疑问,这个男人就是我的导师了。我敲门进去,可惜他根本就不记得我,我只好做自我介绍说是新招进来的研究生。他这才想起来,说:“原来你就是小赵啊,好好好,这下咱们教研室的队伍又壮大了。”
我本以为他接下来会关心一下我住院的事情以及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可惜没有,他紧接着就给我讲写论文的重要性,并要求我要养成写论文的习惯,向郑师兄多学习学习。我虽然满口答应,但是实际上我当时特别讨厌写论文,尤其讨厌我们老板(对导师的昵称)把我们当成写论文的机器整天催着我们写。这也不怪老板,因为学校每年考核教授的业绩不看别的就是看你这个教研室发表了多少论文,出了多少专利,专利这个东西总不像论文这样投入少见效快。于是老板就整天催着我们写啊写。但我是一个比较喜欢编程序喜欢搞实际装置的人,不喜欢他这种风格,心想你啥实验和装置都没有做出来呢,就开始写论文,你这不是纸上谈兵、闭门造车嘛。
但是跟我一起进到这个研究中心的小陈在这方面却非常在行,或者说拥有这方面的天赋。这个从江西过来的黑面俊生几乎没有什么爱好,也不打球,也不玩网游,也不喜欢沾花惹草(关键是这个理工科的学校也没什么花草),他就只喜欢一件事情,那就是坐在电脑前边看论文和玩word。他对word里的常用功能或不常用功能那是了如指掌,编辑起论文或文章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随心所欲。我到这个研究中心一个月后,老板就把我叫过去了,说你看看人家小陈这才刚来一个月就写出了一篇论文要发表在自动控制学报上了,你看看你,你别说写出论文了,你连题目都没有想好呢吧?
被老板这么一教训我感觉非常郁闷,同时也很纳闷了,这一个月我就没见过小陈到过实验室,他跟我一个宿舍,整天窝在宿舍里,连实验室的装置都没有摸过,怎么可能写出一篇论文来呢?
所以,我对老板说,这不太可能吧,他都没做啥实验啊。
老板随手把他的论文扔到了我面前,说不信是吧,你自己看看吧。
我拿起来一看,果然署名是小陈,还他妈是用英文写的,整篇论文都是英文写的,里面要公式有公式,要图表有图表,要曲线有曲线,乍一看很专业很高深的样子。顿时对这个小陈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我在上研究生之前只写过一篇论文,就是本科毕业论文,还是用中文写的。用英文写论文我之前连想都不敢想,别说用英文写这么专业的论文了,就是写个英语作文都费劲,要不然也不会考6级考两次都不过。
我被老板和他手里的论文将了一军,没办法只能答应以后也写一篇论文出来,向小陈学习。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写什么啊,这才刚来研究中心一个月,什么实验或者装置都没有做出来,数据什么的都没有,怎么写啊,这就仿佛是让一个厨师做饭,可是厨房里柴米油盐这些东西都没有,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老板看出了我的困难,说:“你的脑子要转个弯儿嘛,不要总是觉得你做了啥你才写啥,那我问你爱因斯坦亲自造出过原子弹吗?没有吧,那人家不照样提出了质能方程?我们是搞科研,不是做工程,要学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没有做出装置没关系啊,你可以参考一下别人怎么做的,然后改进一下,提出一个新的模型或者设想来,这样不就是一篇论文了吗?这样吧,你下去以后把你本科毕业论文里的核心的东西提炼一下形成一个小论文,我帮你投到一个学术杂志上”。
我只好答应了。下去以后赶紧把本科毕业论文找来,照老板说的去提炼提炼。可是我的本科毕业论文简直太low了,就是帮我们导师用flash做了几个教学动画,里面除了程序脚本就是图片,就仿佛是一个flash教程,真不知道这个该怎么提炼。我琢磨了两天也想不出来,关键时候老板又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进展,我把我的难处告诉了他,他说你可以这样嘛,比如传统的实验设计比较原始效率低下,现在你借助于计算机仿真技术可以提前在计算机里建立实验模型并仿真出实验结果,这是新方法新思路啊,你这样写不就上到一个新台阶了吗?
我听了深受启发,于是就按照他的思路并且在中国知网上找了一大堆相关的论文,这里引用一下那里引用一下,并且把我的flash制作过程简单描述了一番,再贴上去几段代码,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写完以后长舒一口气,然后拿去让老板审核,老板对待论文是一个及其认真的人,一会儿这儿不行,一会儿那儿不行,反反复复修改了至少六七遍才算勉强通过。过了几天,正好首届仪表自动化与先进集成技术大会要在重庆召开,老板说要把我的论文投给这个会议,我说就我这论文也能被这样的国际会议录用?况且我的这个论文跟仪表、自动化和先进集成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老板说你放心,他这是首届会议,要求没那么严。果然,过了一个月我的第一篇论文就这样发表了。
通过这第一篇论文的发表过程,我意识到这写论文和发表论文原来也是很有门道的,自己原来的思想太保守,脑子不够灵活,今后需要多多向老板和小陈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