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子沉默着,火把的热气焌在脸上,村民们揉了揉眼睛,往着树林方向早就准备好的干草堆缓缓靠近。
安大转头看看安行,问道:“巫师大人,点火吗?”“点吧……”安行低下头,轻轻地说道。老李头一家死了,安行隐隐有这种感觉,这件事预示了小村子信仰即将开始坠落,因为神说过,神爱世人,神要将那坠入满是毒蛇深渊的愚昧世人解救。如今,他却用神逼老李头,李老太太走上了满是毒蛇的不归路。火把旁炙热的空气蒸发着举着火把村民们脸上的水分,嘴唇干裂了,渗出鲜血;鲜血凝结了,再次将嘴唇撕裂,痛感不足以消除村民们对老李头一家的惋惜,“神为何如此不公”的想法像病毒一样在他们心中蔓延。村民们不愿扔出手里的火把,他们要等待奇迹的出现;没拿火把的不愿退去,他们要等这大火熄灭,去收敛老李头,李老太太,李雷这一家三口的尸体。
”等一下,先别放火!“从不远处的山上传来的一声大喊,点亮了准备放火烧山的村民们眼里的光,他们看看左右的同伴,皆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疑惑,看着刚才如同一头愤怒的公牛一样要与全村人为敌的老李头在巫师劝说下放弃等待独子李雷时灵魂被抽出来的样子,他们知道老李头死意已决,但是为何此时又下山了。
一路玩命狂奔下山李雷五人,看见举着火把的村民正在缓缓向树林前的干草堆靠近准备烧山,一层冷汗在一次呼吸间就布满五人的面上,李雷着急地大喊一声:”快住手!“求生的欲望刺激了李雷从未有过的潜能,这一嗓子把旁边的老李头吓了一跳。身后的蛇群首领听到李雷的喊叫,似乎感觉到这几个人生的希望大了几分,一对蛇眼贼光一闪,嘴里发出一声怪叫,整个蛇群动作瞬间快了几分。李雷五人直觉得一股凉意从后心直冲头顶,下意识的将脚步加快几分,说话间便来到了村民们准备的干草堆前,李雷和老李头一个跨步便越过草堆,随后而至的三个女人没有李家父子的身板,再加上眼看就要死里逃生让她们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三个女人如同赛跑比赛撞线般,一下就把已经围好的干草墙撞出一个接近两米的巨大缺口......
李雷五人的出现震惊了村民们,一起上山的见到恐怖蛇灾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群蛇环伺下的张一一和呆立不动的李雷居然能活着下山,一时间竟愣在原地。李雷见眼前村民呆若木鸡,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火把,扔在干草堆上。轰的一声爆响,火舌瞬间蔓延开来,其他人被火焰圈起的温度惊醒,纷纷将火把抛向草垛,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蛇群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高温炙烤,只得不断退后,蛇群首领呱呱怪叫着试图止住蛇群退后的脚步,但动物面对火焰和高温的天生恐惧让群蛇对首领的命令不屑一顾。蛇群首领愤怒了,身上红黑相间的条纹变得界限愈加清晰,红色如血般鲜红,黑色则如夜般深邃,蛇首如同闪电般迅速,只一瞬间便将一条墨绿油亮,足有两米的大蛇咬住,奋力一甩,将那墨绿大蛇甩向小村众村民。一声闷响,墨绿大蛇重重摔在火墙被三个女人撞出的缺口上,这蛇惊惧地扭动一下身体,便向蛇群方向游去。蛇群首领见状,又将一条蛇向这里丢过来,如此两三次以后,它断定这缺口不是人类为诱捕群蛇有意为之,而是人类仓惶逃命中无意间产生的漏洞,一对宝石般的眼睛光芒闪烁,呱呱只两声怪叫慌不择路的群蛇便停下逃命的动作,蛇群首领一马当先向着缺口游动逼近。
安行看见蛇群动作,暗暗吃了一惊,挥挥手唤来安大,不禁骂一声:“这该死的蛇群首领简直成精了!”旁边待命的安大见安行挥手召唤自己,急忙过来,正好听见安行的骂,当即吓了一跳,“啥,前面有蛇精?”安大几乎是用吼的音量喊出来,这一吼很不意外地引起了村民的注意,沉浸在为李雷一行死里逃生而欣喜的村民们不禁心生狐疑,“张一一被群蛇包围那么长时间还活着;李雷,一个平时安分的有些木讷的年轻人居然蛇口夺食,把张一一救了回来;老李头两口子,张一一她娘几乎可以称为老年人,他们三个居然跑的比蛇还快,也活着回来了;后有蛇群追击的情况下张一一带头把用来阻拦群蛇的草堆撞坏了;安行巫师说前面有蛇精……”三人成虎,安行的原话是蛇群首领简直要成精,传到最后一个村民那儿的时候变成了李雷他们里有人是蛇精,村民们愤怒了,他们觉得他们的同情、怜悯之心受到了欺骗,甚至这欺骗要毁灭他们的家庭,夺走他们的生命,现在的他们,不啻以最大的恶意猜想李雷五人。人群里爆发出一种声音,宁肯错杀一千,绝不可放走一个,解决蛇灾之后,必须打死这五个人,人性是自私的,当灾祸的隐患潜藏在身边,每个人都会本能的要将这隐患排除,他们才不会管究竟有多少人被冤枉,以前的徐寡妇如此,现在的李雷五人也是如此。
村民们的反应被安行看在眼里,看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安大,一股恶气积郁在胸口难以发泄,他本想好好惩罚安大,让这个长舌妇般的仆人长长记性,但此时蛇群首领已经找到村民们建立的防线的突破口,待其笼络起蛇群,小村便真的要毁于一旦了,安行大喊一声:“快堵口,蛇要进来了!”被先喜后怒的情绪波动冲昏头脑的一众村民们如梦方醒,一个个冲进附近的院子将各家储备的柴草搬出来,就要去填那被张一一三人撞出的缺口。
蛇群首领见村民们的行动,似乎更加验证了它的想法,从畏惧于雄黄的味道不敢上前咬杀那人类女子,到被那人类男子趁电闪雷鸣之乱浑水摸鱼救走那女子,再到追击二人变成追击五人,途中心生戏耍对手之意,最后到如今五人跳进那安全港,自己的手下蛇群畏惧于火势,眼看就要让那人类逃脱,这让它感觉深深的耻辱。恼羞成怒的蛇群首领,发出一声寻常蛇类不该有的嘶吼,畏缩不前的蛇群居然开始缓缓的向这缺口游动过来……
就站在这缺口附近的李老太太,张母和张一一,看到这一幕,不由的心惊胆战。回头看一眼,村民们堵这缺口的速度远远不及蛇群逼近的速度,每个村民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充斥这深深的恶意,仿佛这灾祸是他们带来的,恨不得杀他们后快。张母叹了一口气,心道“如今老张已经走了,那老混蛋一向尽爱算些糊涂账,他一个人往那地狱走,我自己又怎能独活,何况看这村民的意思,八成是把我们当成了徐寡妇一般的害人精,当初徐家一家出事,那徐寡妇几乎要被打死,虽然被安德英所救,这些年却也不断有两人的风言风语传出来,如今我们老张被蛇咬死,为救一一差点搭上全村性命,这事完了指不定怎么羞辱报复我们母女,我这一把年纪多活两年少活两年无所谓,还不如我就投了那群蛇,当一把那英雄,也好为一一留下安全的保证,毕竟我这个当娘的是救全村的好人,村民兴许就不把一一当成祸根了!”心中千丝万缕杂念被最后一死以保全女儿的决心压下的张母看向自己的女儿,说到:“一一,你过来。”张一一听见母亲的呼唤,心中隐约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她拉起母亲的手紧张问道:“娘,咋啦?”“一一,娘跟你说,你还年轻,你以后的路要好好走。嫁人也一定要嫁给那老实本分真心对你好的,别跟娘似的,嫁给你爹这个老混蛋,一辈子糊里糊涂窝窝囊囊还一肚子花花肠子,还得娘时刻盯着帮衬着,你爹这个混蛋,抛下咱娘俩,你随娘,脑子灵,一个人娘也放心,听娘的话,以后好好的,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娘这就走了,得赶紧找你爹,不然那老东西该走远了……”说罢,甩开张一一的手,猛的把张一一推倒在地,然后抱起一团燃烧着的干草,冲向蛇群!
火焰点着了张母身上的衣服,灼烧张母的皮肤,发出皮肉和毛发烧焦的味道……这炙热的火哪里是一个女人可以忍受的,张母猛的发出一声几乎扭曲的惨叫,撕心裂肺,闻之令人胆寒……她的举动将正在逼近的蛇群首领吓了一跳,它当即往后退了几步,群蛇见首领退后,进攻的势头戛然而止,求生是动物的本能,不管它是在食物链顶端或是底端,烧成火人的张母阻挡了逼近的蛇群,而村民们则趁此机会将那缺口填满,最后一支火把仍在倒了油的柴草堆,汹涌燃烧的大火彻底阻挡了张一一望向她娘的视线,一天之内接连失去双亲的张一一,只觉得天地反转,闷哼一声晕倒在地。
熊熊大火正在接着风势向蛇群逼近,动物天生畏惧火焰的特性告诉这条红黑条纹的大蛇,即使再愤怒再想毁灭这群该死的人类,也只能作罢,火焰已经燃起,再不远走别地整个蛇群都要遭受灭顶之灾,那蛇群首领吐了下信子,无奈地嘶吼一声,蛇群就这样褪去了。
小村村民们神经一只处于紧绷的状态,眼见蛇群的离开,他们知道这次真的是躲过一劫,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火和尸体烧焦的刺鼻气味,注意力放松的村民们却无力躲避,看着张一一母亲被大火烧焦的尸体,村民们再一次想起刚刚巫师说过的话。上山时面对无法抵挡的蛇群,巫师让他们别忘了徐寡妇的事,别去救那张一一;下山后李雷五人死里逃生,巫师再一次说前面有蛇精,当初的徐寡妇克死了丈夫和孩子,如今张家两口子再死于蛇灾,徐寡妇长的漂亮,张一一比徐寡妇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切想电影一般播放完毕后,村民们得出一个结论,张一一就是蛇精,张母的行为不但没有给张一一洗白,她的死反而更加坐实了村民的判断。徐寡妇只是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而张一一却是险些害死全村人,村民们愤怒了,体力稍微恢复,他们便咆哮着冲向张一一,发誓要将她投入村口庙前的井里。
刚刚从蛇嘴逃出生天的张一一此刻还昏厥在地上,愤怒的村民便将其团团围住,这一幕跟刚才多么相似,只不过刚才的张一一被群蛇环伺。人心堪比毒蛇,这话用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妥。安行此时才知道的话被安大断章取义传出去后加上在山上提及的徐寡妇的话,被村民误解后竟然引发了这群素来与世无争的村民要杀人的念头,他看向安大的眼神充满愤怒,提起手中的棒子,狠狠地砸向安大,直觉脑后一阵风袭来的安大,下意识地转身要抬手抵挡,安行用尽全力的一棒子敲在安大手臂上,咔嚓一声,痛感从手臂上涌向安大的大脑,他发出一声巨大的惨叫,抱着手臂瘫坐在地上,安德英见自己的狗腿子被打,急急两步赶过来查看安大,俯身在瘫坐着的安大耳边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安大的惨叫声吸引了围着张一一的村民们的注意,安行见众人看向他这里,用刚打完安大的棒子用力杵了杵地面,大声喊道:“你们误会了,张一一不是蛇精,我让你们别忘了徐寡妇的事,是想让你们莫忘了徐寡妇丈夫儿子死在蛇灾,早早下山!刚才都是安大这狗日的把我的话听错了,安大你说是不是?”安德英闻言像安大使了个眼色,平日里跟安德英狼狈为奸的安大随即明白过来他的少爷这是要把张一一也当成蛇精,好把张一一和徐寡妇一起占有,对安德英意图心领神会的安大带着哭腔说道:“巫师大人,我没听错啊,您说的就是前面有蛇精!”安行听见安大的话气的一魂出世二魂升天,举起手上的棒子就要再打安大,安大故作惊吓的坐在地上往后蹭了几下。众人暴怒,安行的行为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要杀老实不说假话的安大灭口,愤怒的村民大声质问安行:“巫师大人,你听见安大的话了吗?如果张一一不是蛇精,那她为什么克死了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在那么多蛇里,老张死了她还活着?为啥那么多蛇追她,她还要把咱们弄好的干草堆撞开?”安行的解释声音瞬间被暴怒的村民淹没,说话间村民们已经把昏迷的张一一举起来,朝着庙前那口漆黑的井走去,这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女子必死似乎已成定局!
安行急忙拦在众人面前,大声喊道:“乡亲们,先别急着动手,这口井以前只丢过那些出生就不受神喜悦的孽种,现在咱们把一个成年的人丢进去,怕是要招来神的愤怒,给我们降下灾祸啊!”对张一一的忌恨源于迷信,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安行神要降怒于村子的话暂时成功的止住了村民的行动,安德英跳上前来,大声说:“咱们就把她跟那徐寡妇关在一起,她们不都是蛇精么?就让她们互相咬去吧!”
“我要娶她!”惊魂初定的李雷站在人群最后突然吼了一声,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她是蛇精就让她先克死我。”李雷的话震惊了所有人,险些经历丧子之痛和家破人亡惨剧的老李头,听到他儿子的话,气的浑身发抖,调集全身的力气,抡圆了给李雷一个大嘴巴,把李雷打倒在地,人群的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到李家人身上,李雷摸了摸发烫的脸,站起来跟他爹老李头说道:“神有好生之德,她如果不是蛇精,我作为信徒就不能看着她脱离蛇嘴又被人杀死;她如果是蛇精,克死我,正好可以让大家警惕起来。”
人群沉默了,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人,老李头感到生气而又欣慰,为李雷不顾及自己和父母将全家至于未知的危险生气,也为李雷完美继承了老李头对信仰的虔诚欣慰,“李雷果然是我老李头的种啊!这次就随他去吧!”老李头心说。李老太太万万舍不得让李家独苗置身危险,但是她知道李雷毕竟是李家的种,虽然没有继承老李头死板的缺点,但也天生流淌着老李家执拗的血液,当下的李家父子一个死板一个执拗,眼下老李头已经默许了儿子的想法,那就是八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但她是个懂得变通的人,李老太太决定先用缓兵之计,“你们看一一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虽说家人已经没了,我们李家也还是要明媒正娶的把她娶进门,就先把她安置在徐家媳妇那儿,毕竟都是女人,照顾起来也方便,对不?就先劳烦各位把她送过去,我跟老李还有李雷先回家准备,待一一爹娘头七过了,我们就上门提亲。”
人群爆发出一阵感叹,为老李头和李雷的大义和李老太太的通情达理感叹,他们扶起张一一,向徐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