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说话间就快到了老张倒地的地方,未见其蛇,先问蛇声,树林的绿叶在“嘶嘶”的声音里瑟瑟发抖,让出发前雄赳赳气昂昂叫嚣着要捕蛇煮蛇肉粥的众人却不约而同的止步不前。前面几十米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深深地震慑了众人,小小十数米见方的红土地上,拥挤着不下五六百条毒蛇,空气里弥漫着雄黄和蛇嘴随信子夹带出的甜腥的味道,让一众村民作呕。“安大,你去前面看看什么情况。”安德英压低声音支使安大一句便再不敢开口多说。深知安德英手段的安大强忍对蛇群的恐惧凑上去看了一眼,瞧见老张把张一一压在身下,父女俩身边有几个打碎的酒瓶。安大虽无父无母也没祖宗可祭,却也知道小村祭祖的规矩,村里祭祖讲究要把那炮制一年以上的雄黄酒散些在祖先坟头,以驱逐企图吞噬先祖骨肉的蛇虫鼠蚁,想来这空气里的雄黄味道,便是老张死前将祭祖剩余的雄黄酒打碎的散发开来的,却不知老张这财迷是救人还是自救。
安大怔怔愣神,忘了回报,做着娶媳妇的春秋大梦的安德英等的不耐烦,挤开大气不敢出的人群往前面蹭了几步,瞧见安大站在那儿发愣,暗骂一声:“狗奴才要坏我好事。”急急上前两步抬手便要打。手刚举起来,安德英也愣住了,眼前几十米外各色的毒蛇粗细、长短不一,互相挤成一团,后来的个头小的就蠕动攀附在前面个头大的身上,被压在下面大蛇似是不堪重压,使尽浑身力气扭动几下,将小的甩下来,周而复始,大小群蛇却都慑于雄黄的气味不敢向前,只是在为首一条大蛇指挥下吐着信子,将嘴里的甜腥恶臭喷吐出来,要将那雄黄味驱散,好将张家父女分而食之。通常来说蛇类的视力极差,要靠吞吐信子辨别方位,但为首的毒蛇似乎有所不同,这条足有碗口粗细的畜生视力似乎极佳,闪着碧光的一对眼睛盯着张一一,一副志在必得表情,大嘴一张,隐隐有嘶吼之意,信子一吐,这空气里的雄黄味便淡了一分,腥臭味多了一分。”这是要出事儿啊!“安德英打了个寒战,喃喃道。想他也曾跟随父亲安行应对过几次蛇灾,却从未遇过如此骇人之景,只一见那头领泛着绿光的毒牙便吓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嘴巴张大,想喊叫却又不敢,想合上却又感觉手上肌肉僵住帮不了嘴的忙,只能任由哈喇子流到前襟上。
安大突然感觉脑后生风,以为怪物到了,吓得一哆嗦。回头看见少爷安德英抬手要打自己,赶忙举起手要挡,却发觉耳刮子半天没下来,才知安德英也吓呆了。安大伸手偷偷扯了扯安德英的衣角,把安德英的吓掉的魂拽了回来,安大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还按原计划行事不?”,安德英还没完全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喃喃道“什么事?”“就是英雄救美啊......”安大擦了一把冷汗说道,安德英回过神来,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狠狠说道:“行个屁,你特么是不是蠢,这怎么救?要不是少爷我不敢动,我不打出你的绿屎算你小子没吃过韭菜......”,“知道了,少爷,您先往边儿上挪挪......”,“干嘛?”,“您尿了......“,此时安德英才觉察到自己的双股之间好像确实有温热的液体滑下,他的脸憋得通红,眼睛偷偷向下扫了一眼,确实地上多了一滩液体,安德英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一步,然后压低声音对安大说:”玛德,要你多嘴,敢声张出去,我就打断你的三条腿!“安大自然只是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哦“。
安行瞥见独子的丑态,本想狠狠教训他一顿,但事关全村男子存亡,无暇顾及安德英这个怂包,伸出左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村民撤退,眼下这种情况早就超过了小村村民承受的最大范围,上去救人就是送命,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带人撤退,然后放火烧山才能报一寸老小的性命。安行闭上了眼,不敢看还活着的张一一,嘴唇微动朝着张一一方向说了一句无声的话:“我不能救你们......”说罢便回头要走。
安行回头,看着走留不定的年轻男人们,淡淡说了一句:“你们忘了老徐家父子怎么死的了么?”只是几乎弱不可闻的一句话,如同炸雷一般震醒一众年轻男人,这些人涌起了对徐寡妇丈夫和儿子的死以及徐寡妇是蛇精的传言的回忆,眼前这一幕跟那传言是何其相似,几乎吓破了胆的安德英想到的不是徐家父子的死状而是徐寡妇的丰乳肥臀在他身下的一幕幕香艳场景,咽了一口口水,身上的六十万亿个细胞被激活,暗道:“老子少了你含苞待放的张一一,不是还有我那风韵犹存的徐寡妇?”说罢,转身就蹑手蹑脚地往山下走去。安德英开头,其他男人的心思也随之活泛起来。最好的一朵花已经就要凋谢,这场似乎无止境的张一一争夺战也因为头等奖的破碎就要结束了,娶一个差一点的也好过被蛇精克死,更何况这条美女蛇谁也没碰到过。男人们开始一个一个往山下走去。一直盯着男人们的张一一,绝望地摇了摇头,从理智上,她深知救自己就是让更多人白白送命,但是她还是恨这些男人,这些人里有多少平日里说着爱她的话,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陪她赴死,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上山时冲在最前的李雷下山自然是最后一个。一直老实听话的李雷,平日里就将巫师安行的话奉为圣旨,甚至追求张一一也是因为安巫师说过她是神的杰作,安行巫师说过巫师的话就是神的话,他从不敢忤逆,今天第一次将安行的话当做而耳边风,因为神也说过,在别人危难时刻伸出援手是神的孩子必须做的。陷入深深地纠结的李雷,像一尊石像般站在原地,只有心脏还是锤击他的胸膛,心的跳动将第一丝鲜血输送到李雷的脑中,他鬼使神差似得将头转向张一一,张一一空洞的眼神如同美杜莎的凝视,彻底石化了李雷想要逃跑的想法。
众人下山时远没有上山时那份淡定,求生的欲望冲昏了小村男人们的头脑,相比上山时的井然有序,下山时显然有些手忙脚乱,声响大了许多,蛇王停下了动作,猛地一回头,正与站在原地的李雷对视,李雷心凉了半截,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里的气温低,季节总是要比外面世界的来的更晚一些,五月八号的城市人们早已着夏装等待炎夏的到来,山里却还是略有一丝凉意的初春。小村的春季阴晴难以捉摸,此刻裹挟着春雷黑云正在山顶急速的酝酿。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就是一声震动山野的轰鸣,群蛇游动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天罚一般的电闪雷鸣,蛇群头领宝石般的眼睛里流露出巨大的恐惧,蛇群没有了指挥,呆在原地。李雷感觉到一阵耳鸣,一贯笃信神心里对他的神有了前所未有的感激,”果然伸出援手这就是神的意思“,好像领会了神意的李雷欣喜若狂,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张氏父女身边,一把推开老张浮肿的尸体,抱起已经浑身麻木的张一一,转身向山下冲去......蛇群头领感觉到李雷的动作,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吐了下信子,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嘶吼,唤醒了被雷震懵的蛇群,朝着李雷和张一一追来。
被李雷抱在怀里的张一一从未想过来救他的竟然会是老实巴交的李雷,这个长相,家底,本事在村里都算不上出众的汉子是年青一代里信仰最虔诚的信徒,安行每次召集村里年轻人学习神的话时,村里其他年轻人总是接着各种理由逃避神学课,只有李雷昂首挺胸的站在第一排,甚至追求她时写给她的情书里也满是”神的话语“,她私底下还曾数次笑话过李雷像个傻子,嫁给他简直要烦死。此刻头贴在李雷胸膛,张一一才明白,这就是她憧憬了无数次的爱情,爱总是在遇到最困难的情况时才会来的更简单,一如平日里总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的父亲老张意识模糊时扔在蛇王的毒牙下死死的护住自己才让她感受到二十多年也未感觉过的父爱,这个傻子一样的神棍也是在群蛇的围攻下没有抛弃自己让她知道她这一生只要看着他就无怨无悔。爱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要千分之一秒的一次触碰就可以一生不悔,哪怕一厢情愿;爱就是这么困难,只有在千分之一秒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时才能得到真正的爱情,哪怕一厢情愿......
那边下山的众人已经点起火把,准备放火烧山,李雷的父亲老李头正在人群里焦急地穿梭,寻找李雷。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直到最后一个人影从树林里闪出来,老李头还是没看见李雷的身影,他扒开人群走到巫师安行跟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巫师大人,可见到李雷下山没?”“李雷?没看见啊,再等一等吧,他应该还在后面。”安行敷衍地回了一句。此时,刚才下山的那个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喘着粗气说道:“巫....巫师....巫师大人,快...快放火,我...我听....听见打了一声雷...然...然后,我看....看见....见蛇群动了!”只等安行一声领下就要防火烧山的人群闻声转过头看着这里。“那李雷呢?”年近花甲的老李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一把抓着那人的衣领把他提了过来,闷声低吼道。“李.....李雷.....他疯了,我下山时候看见他像个石头一样立在那里。”那人使劲掰开老李头的手,说道。“放火!!!“安行喊道。”不能放啊,李雷,李雷还没下来!““你想害死全村人吗?”“谁敢放,我就跟谁拼命!”“把这个疯老头子拉开”安德英闻言和老李头争吵起来。
这边李雷和张一一正在下山的路上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