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独自呆站在宿舍门边,欲哭无泪。
狭小的房间因为门窗封闭太久而四周闷热,大包小包横躺在她的脚边,她从隔开阳台的推拉门玻璃上看自己倒像是个逃荒者。
已经一上午了,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楼下社团招新,隔着四层楼,都能听到粗犷的男声拉客一样热切呼唤“学妹”,“要帮忙吗?”。
学长的套路依然没有变啊,一晃,她都大四了。
就在她百无聊赖地时候,楼下又传来一阵一阵地尖叫声,她赶紧趴到阳台向下看,好几束大红色的气球飘散而上飞向她,林暖看呆了,一把抓住气球。
“优优,310的季优优,我喜欢你,大四了,你再不答应我就注定错过了。”
“啊!哇!”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尖叫。
“欸,怎么飘那么快!四楼的妹子,帮我把气球打下去!”
男生估计是激动疯了,拿着扩音喇叭对着林暖,笑着跳着指着气球示意。
“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她被男生的热情传染,明知无用,还是很义气地用力将气球向下按,一没留神,指甲抠到气球,“啪”的一声,气球破了,直接一个自由落体软趴趴地掉到地上。
尖叫声变成了轰笑声,林暖没有敢向下看,觉得理亏,灰溜溜地躲回了宿舍里,打开朋友圈,期待看看后续。
后续没看到,但看到一条动态,一个让她心头一紧的名字,她一字一句地看过去,“一个人打球……”
“装什么呀!”
“啪。”
看到他发的动态,林暖暗暗骂了一句却没忍住站了起来,架在床上的木板都被她带起了一下。
大四了,或许是刚刚被楼下男生传染了,突然间,她心里升腾起一个冲动,我要为这份“羞耻”画上一个句号。
林暖中邪似地起身,风风火火地出门,一时大意,迎面撞上了同样风风火火的身影。
“我滴妈咪呀,林暖你投胎去啊?”这个尖锐的声音是室友张落落。
“对啊,一起嘛?”她脱口而出,并没有注意到张落落瞪着大眼睛吃惊的表情,就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走到外面她就后悔了,女生宿舍门口像一个交谊舞广场,热恋中的男男女女们,相拥着不舍告别,这排场来一个音响,他们就能随律动扭秧歌了。
现在“广场舞”的时间都提前了?明明是见怪不怪的场面了,今天却分外眼红,林暖抓狂,大四了,老子还有几个月要离开学校了,还孑然一身,你们这些成双成对的算什么嘛?
她扫了一眼情侣们,某种愿望更加强烈了,她一边迫不及待地往前跑,一边哼着薛之谦的丑八怪为自己打气。
林暖知道自己模样极傻,但这一刻,她做了一个庄重的决定,三年多的时间都不曾让她下定决心,这一刻,是从未有过的坦然,她终于不用再掩饰了。
出了她们这栋宿舍楼左拐经过学校的超市就是体育馆了,这个时间,大家都在迎新,体育馆里倒安静了。
她进门的时候隐约听到了篮球触碰地面的声音,咚,咚,一声,一声,惹得她更加心神不宁。
爬过几层楼梯就是篮球室,林暖突然在门口停住了,女生天生的羞耻感和她死要面子的性格让她提起的脚尖又安静地落下。
要不,我就走上去看看,大不了装作路过,她强迫自己,捏着拳头径直地走上去。
循着声音走上二楼,抬眼便看到篮球室三个刺目的红字。
篮球碰撞地面的“咚咚”声,球鞋和地面摩擦的尖锐的脚步声,心跳混乱地附和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矫健的身影,一米八的身高正飞快地带球助跑,持球,急停,上步,双目凝视篮筐,抿着刀锋一样的嘴唇,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扣住篮球;紧接着一个迅速的转身,他轻松一跃,右臂高高举过头顶,篮球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润的弧线,“啪”的一声飞进了篮筐里。
他嘴角掠过一丝不易捕捉的笑,白色的T恤后背被汗水打湿映出一个心形,他抬起手轻轻擦了擦额头,走到长凳旁坐了下来。
就这样看到了余凡。
平生第一次,林暖有了强烈地表白的冲动,也是第一次,在进退之间靠自己的意念和一腔孤勇迈出前进的一步。
从大一开始到现在,这个名字似乎注定要贯穿她整个的大学四年。但她一向死要面子,几乎绝口不提,除非几个要好的朋友开玩笑。
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玩暗恋。
默默喜欢总比当面犯贱强吧,可是自己现在这样又是在做什么呢?想到这里,那一腔热火又灭了,我真没用啊。她远远地站在门外,四年了,还是第一次这样看他打篮球,只有她和他。
记得以前校运动会,她作为宣传部的一员被勒令去看台观赛,她的注意点总是不经意就到了场外,那一群欢呼着的女孩子身上,她们手里紧紧握着一瓶水,在中场的时候会第一时间递过去,笑容甜蜜得足以开出花儿来。
突然间,余凡一个不经意地运球转身,林暖下意识侧过身去,“还好没有看见我”,她靠在墙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没用地转身下楼。
说还是不说?
算了,打扰别人不好。
她脑海的两个小人儿一问一答,相当和谐,根本用不着争论。
她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更为自己的胆小卑微自责。林暖死死盯着脚下的阶梯,一步一步,想不出理由,不自不觉加快了脚步,老毛病却突然犯了。
“啪,啊。”
一阵骨头砸地的声音,林暖眼前一花,伴随一声惨叫,踩空了,她狠狠地滑了下了来,整个人趴在楼梯上,四脚朝天,像一只乌龟,膝盖和腰也撞到两节台阶,生疼。
她忍着疼痛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强作镇定地站起身,可就在起身的瞬间,她看到了扶在楼梯上一脸吃惊的余凡。
同样懵的还有林暖,四周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突然,余凡对着林暖一阵莫名其妙地坏笑,他拿着手机对着她头顶咔咔几下,然后继续笑,“不好意思啊,我再拍两张,笑死我了,林暖,我先收藏了。”
“什么?你想干嘛?”她着急得不知道说什么,竟有一丝大义凛然。
“我可不想非礼你,别急,还有呢。”
余凡走下几节台阶,半蹲在她旁边,将手机里的短视频给林暖展示,林暖正在亲吻大地,她喊出的“啊……“以及扑通踩空四脚朝天的模样都被他录了下来。
“我录打球的视频,分析动作,没想到架在窗户边的支架松了,机器掉地上翻了个儿。”
她起身朝余凡扑过去,奈何腿脚不太灵活,只能看着余凡大笑着转身离去。一瞬间,喜欢与羞涩不复存在,只多了几分想揍他的欲望。
想归想,她狼狈地逃下楼,经过玻璃门的时候,又刻意地停了停几秒。
眼前玻璃倒映出的女孩也没有那么糟糕,长发微卷,简洁不失版型的短袖巧妙地藏住了手臂多余的肉,搭配一条牛仔短裤,干净清爽。
她突然想起出发前和妈妈收拾东西的时候,妈妈翻出她高中毕业买的衣服,嚷嚷着送给谁,突然,冷不丁说,那时候你可真土啊。林暖看向她手中举着的那件灰色镶钻的紧身牛仔裤。
那个时候,她热衷于森马,事实上,她们那个小镇当时也只有那一家专卖店,直到高中,她出去上学了,有一次,她和同班两个女生出去逛街,路过一家森马店,她俩笑得手舞足蹈,说,看到这个牌子我就想到隔壁班的大马猴,大马猴一年四季都穿森马,说完,两个人笑得更欢了,林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森马外套,赶紧指着别处转移话题,庆幸她们没有注意到。
那两个女生是全校公认的成绩好,家境好,长得又漂亮,似乎只要和她们混迹在一起就是站在了聚光灯下,林暖在她们的光芒下小心翼翼地度过了高中,带着自卑和缺失。
后来,这份缺失一点点弥补回来,比起初来乍到的林暖,时间还是赐给她一点美好的变化。
“嗯,还好啊,”这变化感动了她自己。自恋三秒后再次抬头,她又看到余凡远去的后脑勺。
她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在玻璃里面异常模糊扭曲——
余凡,我们之间,一定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