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洛恪介绍了些相关内容,温润清雅的声音,举手投足之间沉稳自若,给言语之外添了许多可信服的因素。沐淼淼在旁边认真地听着,叶芷薪却有些走神了,这位洛恪老师,她三年前就有过一面之缘,就在那次试听课上,那个枯枝木瓶也是那次他送的,想不到茫茫人海中,萍水相逢后还能有缘再次遇到,只是她还记得,就不知他记不记得了。
想起三年前那堂课,叶芷薪还是有些尴尬的,当时是有备些材料给人试手的,她就挑了那个木瓶,随意装了枝嫩黄花蕊白色花瓣的水仙,她本就没花心思想,倒是洛恪好一顿问,还说插花讲求自然之性,单单用水仙配这个瓶有些违和了,弄得她也是不好意思,有些辱了别人学识的罪恶感,好在他人温和,言谈之间儒雅得体,倒是让叶芷薪好生佩服。
讲解结束后,大家都起身收拾下准备离开,洛恪走下来跟大家礼貌地道声再见。既然有缘再聚,叶芷薪索性大方地走过去打了招呼,“你好,洛老师,好久不见了!”
“你是……”洛恪清俊的脸上讶异着,“水仙花?”
叶芷薪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木瓶先生!”原来他还记得,是自己那次洋相出大发了吧,还念着那花。
洛恪一派了悟之色,说话间的神态亲近了许多,也有些藏不住的惊喜:“你好,没想到能再次遇到你啊!那次以后我以为你会回去继续上课,怎么后来没有回去上课?该不会是我那次有些较真吓到你了吧?”
“怎么会呢,那次聊着我也是收获颇多,是后来有些事情耽搁了,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就没再回去。今天是刚巧看到,就跟朋友一起过来瞧瞧。”叶芷薪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就这么半途而废对自己都交代不过去,说话间又给沐淼淼做了下介绍,“你今天又是过来给你母亲代讲的吗?”三年前那次他就是替母亲代讲的。
“还真是,不过三年前是我母亲逼着我去的那堂课,后来看着跟大家交流一下也不错,之后有些试听课程我就过去客串一下!”洛恪笑着说着,言语间透着老朋友话些家常的味道,这倒让叶芷薪生疏不起来了,“今天听完会继续报课程吗,这一期的课程是由我母亲亲自来讲,你能学到不少这方面的东西的,我看你应该也是喜欢这些的吧!”
“会吧!”叶芷薪笑了笑,“有这么个机会我要好好珍惜着的呢!”
“能留你个联系方式吗?”洛恪状似无意的提着,“上次后来你没回来,我手头有些不错的作品,想叫你过来品评都找不着人了。”
“品评是不敢了,我也只是看着喜欢,各中妙趣就不懂了!”叶芷薪说着,掏出个素色兰花的记事本,撕下其中一页,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不过老师愿意教,学生自当好好学学的。”
洛恪笑着接过,手指素白纤长,骨节分明,指甲莹润,当真是好看的一双手,这样的手不弹钢琴就可惜了,叶芷薪又是瞎琢磨了起来,顺手接过洛恪递过来的名片。
洛恪看着叶芷薪写下的纸条,眉眼间股温润的笃定,“果然是字如其人,笔触间干净利落,单纯清澈!”
这下子叶芷薪倒是怔住了,身边好像没有人这么评价过她,连沐淼淼都说她心思玲珑,九拐十八弯的,才见过两面的人却这么笃定的评价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也只知道笑着回应了。
回去的路上,沐淼淼看着车窗外夜色下各色霓虹灯,马路上插肩而过的一辆辆车子,耳边是嘈杂的各种声音汇合,热闹熙攘一如白昼,这个城市不需要休息,城市里的人似乎也忘了休息了。叶芷薪趁着红灯间隙转头看了一眼沐淼淼,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双手交握放于腿上,车窗外的灯光透进来,打在她的侧脸上,给她本就轻蹙的眉眼间添了份模糊的惆怅,看着有些心疼。
“在想什么呢?”叶芷薪打破了安静,沐淼淼是甚少放纵自己在熟识的人面前露出这般落寞的神情,她可以放任自己在熙熙攘攘的陌生人群中兀自流泪,在朋友面前嬉笑逗乐着诉苦,绝不会这般安静地落寞着。
“在想今天那位老师的话!”沐淼淼低低地应了声,话语之间一丝笑意都无,应该不是要转移话题了的,沐淼淼是老爱用这招掩饰自己的。
“他说了什么要紧的事要你琢磨这么久?”
“他说你单纯清澈,我却觉得你是七窍玲珑心的,以他的学识识人该不会错,我也了解你,我们却有不同的意见!”沐淼淼说着认真。
“你想明白了吗?”
“他说你对别人单纯透彻,我说你对自己作着玲珑心思!”沐淼淼叹了口气,“人若不为自己谋划些什么,是不是逆了本性,注定会被淘汰?”
“为什么这么说?”叶芷薪有些好奇。
“对人计算的多了就为自己谋划的多些,你一片冰心别人却未必会用玉壶盛着!”平平的语调听不出情绪,“你跟着陆晟清这些年,尽是在纠结感情问题,可能是拉下了生存现实了。虽然你有份工作,可利益纠葛应该还是被你屏蔽了的,因为你不需要想太多关于生存物质的问题,这些看着倒是陆晟清在护着你了!”
叶芷薪没有想到沐淼淼会说到这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往后离了他,这些事情你恐怕都要经历着了,会很痛的,一片一片将天真纯良生生撕裂,血肉模糊!”沐淼淼依旧是平平的叙述着。
叶芷薪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想着……
“生活固然重要,可生存都难以维系的时候,生活就得靠边站了!”沐淼淼终是叹了口气,似乎是对着自己说的,声音很低,快要淹没在窗外嘈杂的喧嚣中了,“没有被生存碾压践踏过,好像没有资格端着高傲的姿态嘲笑别人的卑劣和无耻的,因为他们中有些人也是揣着颗被凌迟的心算计着别人,一切不过为了活下去。”
“为什么会想那么远呢?”叶芷薪完全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我这两天被好几家医院拒掉了,没有理由,我想问个原因都问不到,有些绝望吧!”沐淼淼无奈地抬手擦了擦滑落的眼泪。
绝望是一种抗拒不了也挣脱不了的情绪,丝丝缕缕缠绕着将人拽入深渊,不可自拔,叶芷薪尝过,但就像沐淼淼说的,她只是纠结于感情,最坏的打算不过是抽身离开,绝没有沐淼淼这种滑入深渊不见天日的感觉的。
“今后有什么打算吗?”叶芷薪小心地问着。
“现在没有,再想要找工作恐怕要等一年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办,回家等等吧!”沐淼淼努力调整着自己情绪。
“哦!”叶芷薪想着刚才沐淼淼的话,这些年跟着陆晟清虽说没让他特意花钱给她买些东西,车也是自己的积蓄买的,可她确是不用为未来谋划些什么,家里一应开销也是陆晟清着人打理着,她好像真没有烦恼过生存这个问题,现下沐淼淼倒是提醒她了,跟陆晟清分开了,那一应大小事宜都得自己供着了。
“薪薪,那个时候,累了痛了,记得来找我,我比你先经历着,总有些经验给你的啦!”沐淼淼特意扬高最后一句话,想活跃下气氛吧!
“嗯!记着了!”
人习惯了计较感情的得失,却经常忘了感激生存的恩赐,该是自私的天性呢,还是生活的麻木?
回到家里已经快十点了,陆晟清没有打电话过来,往常这个点木木早该睡了,想是今天不会回来了,宿在大宅那边了。也罢,该让傅潋芸和木木好好培养下感情的,只是毕竟木木这么些年一直跟着自己,真要离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难受,叶芷薪有些失神。
沐淼淼明天一早的火车就要走,所以是早些休息了。叶芷薪今天也是分外的累,四肢百骸提不起一丝力气,草草收拾了下也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觉得身子绵绵软软轻飘飘的,想睁眼却睁不开,似是浮游在水上,耳边还有涓涓水声,四周景物一片模糊,抬手触摸间触到一个软软热热的物事,努力挣扎着要起身……
终于醒了,原来刚刚是魇着了,抬手时倍觉疲累,手边温温软软的小身子是……木木……叶芷薪转头看到是大吃一惊,木木怎么会睡在她身边?叶芷薪起身给木木理了理被子,小家伙侧着身子睡着,一只白胖的小手枕在脸颊边,小脸红扑扑的,嘴角微微翘着,温和的灯光打在长长的睫毛上,洒下一片阴影。看着小家伙稚嫩的睡颜,叶芷薪的心也是柔柔地化开了。
浴室里水声未断,叶芷薪转头看到床尾矮榻上放着陆晟清换下的衣物,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边洗澡?叶芷薪是刚睡醒,脑子里糊糊的,愣神间,浴室里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陆晟清打开门走出来,叶芷薪就这么坐在床上直直的看着他。
他像是也没料到叶芷薪醒了,脚下步子稍稍滞了下,走了过来,头发上还滴着水珠,眼神有些干涩,该是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