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冥垩城的时候,就住在天清殿,只是不像外表看起来的光鲜亮丽,我住在天清殿后院的一个小草屋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至今还记得,那小草屋的墙上,挂着一张很漂亮的美人图。
那是百岁之时,孤竹家送来的……
百岁那年,冥垩城的各大神君都将自家小神君的画像送来天清殿,供我择夫,而冥垩城的四大家族,除去我家,另外的三家都是不愿意被我选中的,所以送来的画像,要么丑陋无比,要么还乳臭未干,但是像孤竹家这样,直接送来一张美人图的,却也是十分新奇。
栾枝看过之后,对我的婚事更加担忧,而我倒是觉得,这美人长得比所有人都好看,这美人图画的比我屋里所有的画像都精致,于是亲自动手,将那孤竹家送来的美人图,挂在了小草屋最显眼的地方……
只是我实在不敢相信,事过千年,我竟然还能见到这“美人”的真身。
8。孤竹橙乐
白泽走的很慢,仿佛怕周身的灰尘溅到他雪白的衣服上,不远处,蓝音和一个个子很高的人站在一起。
“怎么样?没受伤吧?”白泽走上去问道,这里是中区,只有在各赛区安全通过的人才有资格来到这里。
蓝音明显被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白泽,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孤竹橙乐变出的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还有他那句“他本来没有皮”。
蓝音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让白泽准备搭在她肩上的手落了空,她低下了头,不敢看白泽的眼睛。
白泽略微皱了下眉头,继而去看一旁的孤竹橙乐。
孤竹橙乐也是一副惊恐过度的表情,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蓝音对这张脸这样感兴趣,原来这张面皮竟在这里。
“你是谁?”白泽盯着孤竹橙乐轻声问道,那眼神仿佛要看穿他的一切,一副捉奸的表情。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还好在这个时候,白子辰和荀澈赶了过来。
“荀荀,荀荀你们终于来了!”蓝音叫着扑了过去,她的身高比荀澈矮了一头,刚好扑到了荀澈的怀里,荀澈犹豫了一下,还是顺势拍了拍蓝音的后背,然后颇为感慨的说道:“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何时变得这么亲近……”
白子辰朝着白泽走去,却刚好看见一旁站着的孤竹橙乐,微长的刘海斜斜的搭在前额上,细长的眉毛下一双因为惊讶而瞪得圆圆亮亮的大眼睛,高高的尖巧的小鼻子下面,是一张嘟嘟着的粉嫩嫩的小嘴。
白子辰颇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美人”,忍不住道:“没想到在这居然还能看见美人,”他继而又从上到下扫视了一下孤竹橙乐,又颇为震惊了加了一句:“没想到这美人长得竟这么高,比我们荀荀还高!”
白泽一定是受不了自己的这个傻弟弟,踩着他雪白的一尘不染的白靴子轻轻的走开了。
白子辰还对面前的这个“高个子美人”颇有兴趣的时候,孤竹橙乐的兴致好像都被荀澈吸引了过去。
“荀澈?”孤竹橙乐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蓝音从荀澈的怀里钻了出来,两人一同看向孤竹橙乐。
“你认识他?”蓝音问道。
荀澈摇摇头回道:“不认识。”说着不认识,竟还有那么几分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荀澈你不记得我了,我可是记得你啊。”孤竹橙乐笑道:“你订婚典礼的那天,你真的是很漂亮,但凡是参加过那天的典礼的人都会记住你的。”
“订婚典礼?”白子辰听到这个词后急急地凑了过来。
荀澈很认真的想了想,道:“你这么说我是有些印象,但是那天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那时你父神为你择夫,我也在你的选择之中,若是你当时选了我的画像,我们或许早就成亲了。”孤竹橙乐笑道。
“你一个女子怎么会差点成了我们荀荀的夫君?”还没等荀澈回道,白子辰就忍不住问道。
孤竹橙乐面无表情,被人怀疑的多了,他现在也能淡定的接受了:“我是男的。”
他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白子辰和荀澈惊讶的表情,白子辰一想到适才自己试图勾搭了一个男人,就有一种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冥垩大赛,各参赛选手会被随机分到各大赛区,各赛区之间无法沟通,完成了在各赛区的任务,选手可以从各大赛区来到中区会和,在中区调整三日之后,开始接下来的赛程。
众人沿着中区河道安营扎寨,白泽和蓝音的两间帐篷搭在中游,白子辰和荀澈的两间帐篷搭在下游,没有看见孤竹橙乐的帐篷。
吃过晚饭后,无处可去的孤竹橙乐四处闲逛,遇到了坐在自己帐前的荀澈。
“怎么,还没想起我吗?”孤竹橙乐很熟络的坐到荀澈旁边。
荀澈笑道:“百岁之时,孤竹家送来一张画像,刚才没有想起,现在看来,那美人便是你吧!”
孤竹橙乐也笑了起来,荀澈继续说道:“那个时候还以为你们孤竹家是为了躲避婚姻故意画了美人图来骗我,不曾想你竟真是这个样子?”
孤竹橙乐笑道:“万俟轩那小子的画像呢?那小子长得一点也不比梁印息差,你怎么没选他的画像?”
“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送来的画像上,他还穿着开裆裤呢!”荀澈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孤竹橙乐道:“一定是他母神为了不被你选上,把他小时候的画像都拿出来了……”
孤竹橙乐又道:“梁印息的呢?你怎么最后就选了他的呢?”
荀澈道:“梁印息?他的画像是里面最丑的,画的没有一点像他……只是那是觉得选谁都是一样,反正我也是活不到成亲的……”她顿了顿,又说:“只是那个时候你们都不愿意娶我吧,梁印息也是吧,和我订婚让他很苦恼吧……”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荀荀曾经有婚约吗?”荀澈走后,白子辰凑了过来。
孤竹橙乐点点头:“有的。那时她最后选择了崇明殿的梁印息,也是冥垩城四大家族中的一个,我和梁印息那时关系还很好,那小子没见过荀澈的时候还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见过一面之后就什么都愿意为荀澈做了,哈哈哈。”
梁印息……白子辰突然想起那时他冲进幻境中救荀澈的时候,荀澈口中便喊着这个名字。
“这个梁印息现在在哪?他和荀荀成亲了吗?”白子辰很在意的问道。
孤竹橙乐想了想:“或许他已经死了,那一年的冥垩城大乱,很多人都死了。我从那以后便没有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应该是已经死了。”
白子辰起身朝账内走去,身后传来孤竹橙乐的声音:“你喜欢荀澈是吧,很多人都喜欢荀澈,但是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她出生时便被判神劫,被判神劫的人,不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白子辰不大高兴的回过头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你当然没有必要相信,少爷!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朋友,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包括你一直在找的真相。”孤竹橙乐一脸微笑的说。
白子辰猛的停住了脚步,孤竹橙乐继续说道:“我是做面皮生意的,接触的人自然是很多,知道的事情也是很多,我们这一行当自然是不能泄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也可以随时找我,我们价格好商量。最后还是要善意的提醒你一句,离那个判神劫的女人太近的话,是没有好处的。”
孤竹橙乐独自失神了一阵,这话他千年以前也听过一次,从梁印息的口中。
他独自沿着河道走着,心里还想着白子辰的话,不由得想起了梁印息。
那天,得知了婚约的梁印息第一次偷偷去见了荀澈,走之前还义愤填膺,说无论如何都要荀澈那小丫头知道自己是不会接受被逼婚的,万万不行,就算杀了她也绝不会娶她。
孤竹橙乐和万俟轩在茶楼里坐了整整一日,日头下山的时候才见梁印息回来。
那时的梁印息有点不大一样,具体什么不一样还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的心思不在这里,好像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样。
然后梁印息告诉他们两个,他想娶荀澈。
“喂!她可是被判了神劫啊!”孤竹橙乐惊道。
那时的梁印息只有四百岁,却十分有气势的站起身道:“我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神劫,有什么能左右人的命运!”
那时听到这话的孤竹橙乐觉得十分好笑,一旁的万俟轩也觉得不可思议,二人只道是那荀澈会什么高深的媚术,连一向孤傲的梁印息都被暂时迷惑了罢了。
直到订婚典礼的那天,二人才突然明白,荀澈实在不需要什么媚术,只要一张皮囊摆在那里,便能让这些男人欲罢不能,连一向对面皮颇有研究的孤竹橙乐都自愧不如。这样看着,竟然有些羡慕起梁印息了,再想想那时故意让画师丑化的画像,还有那些日日保佑不被荀澈选上的时光,现在想来实在好笑。
孤竹橙乐一边沿着河道走着一边回忆着这些琐事,突然觉得白子辰和梁印息没有那么像了,或许见到荀澈,被荀澈那张脸迷上的男人都会说出类似的话吧。
“孤竹橙乐。”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孤竹橙乐抬起头,不知何时竟已经走到了中游,面前,白泽正背着手看着他。
“你接近蓝音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白泽开门见山的问道。
孤竹橙乐笑道:“因为我喜欢她啊,漂亮的女孩总是惹人喜欢不是吗?”
白泽看着他:“你之前见过我吗?”孤竹橙乐白日里看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惊讶,他想,唯有知道点什么的人才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孤竹橙乐颇为诚实的回答:“我不认识你,你的这张面皮我倒是认得,这张还是我做的呢,你知道的吧,我是做面皮生意的。”
白泽突然笑道:“这么说蓝音也知道了?我说她今日看我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孤竹橙乐尴尬的点点头:“我想她是知道了。”
沉默了一阵,孤竹橙乐又道:“你和蓝音认识了多长时间?”
白泽想不出什么理由要回答他的问题,但还是颇有耐心的回道:“六百年。”
“那倒是很长时间了。”孤竹橙乐悠悠道,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希望你能离蓝音远一点。”白泽道。
孤竹橙乐哈哈一笑:“我的身份,我只不过是一个做面皮生意的小神君,身份怎么也比不过你吧。那时我受委托做这份面皮的时候还试图调查你的身份,可是一无所获,那时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我查不到的人,今天见到你的时候我什么都想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白泽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便恢复可正常:“你以为这样就抓住我的把柄了吗?知道了我的身份?”
孤竹橙乐摇摇头:“不不不,我们是有职业操守的,若是泄露了真相,我们也会遭到反噬的,除了委托人,这些话我们是不会向别人提起的,所以,只要你不说,蓝音她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身份的。”他故意将蓝音的名字咬的很重,白泽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有机会我一定会亲口告诉她。”
孤竹橙乐略微震惊了一下:“其实自从刚才我们谈话开始,我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从那里出来后依然记得在那里的事情?”
白泽轻轻回道:“或许她还想让我回去吧。”
他抬头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月亮,那个地方黑黑的,唯一满意的地方就是那时的他每晚都能看到月亮。他的身边总是坐着那个女子,总是陪着他抬头看着月光,他不懂自己为什么那时那么忧伤,那时的他好像是一张透明的白纸,没有思想,没有实体,只是一缕魂魄在漂浮着,带着淡淡的忧郁,那时的他丝毫读不懂女子的感情,却只是一心的想要赶快离开那个地方……
现在,他有了他想要的一切,他想,他之所以还记得那里的一切,是因为那个女人不愿意拿走他的记忆,那个女人还等着他有一天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