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熬过了千岁的神劫,却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我的身上,一大半的血都没有了,我身体里仅剩下的那点血,都留在心脏用来活命,我的皮肤,我的脸蛋,都是接近透明的,丝毫没有血色。
我的思维是停滞的,我很少思考问题,所以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
我的身体十分脆弱,经不起一点点的风吹草动。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我,还能活多久。
神劫不愧是神劫,哪怕我逃了过去,却还不如死在当时。
那时候,我的身边就只剩下了栾枝一个人。
梁印真来看过我一次,那天我正盖着被子倚在亭前。
“阳光这么好,你还盖的这么多。”梁印真不冷不热的走到我面前。
我难得提起精神看了她一眼,甚至好像还笑了一下:“你来了……”
那时候的梁印真是恨我的,因为我,粱印息差点死了。
“印息他醒了……”梁印真低头看着我:“他说想见你。”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可能是因为许久都没有感情波动的原因,这一下让我眼前有些发黑,我缓了很久才说道:“算了吧,我现在这幅样子,实在不适合见人。”
他能醒了就好,我怎么还能奢求再见面。
我紧了紧被子,那天的阳光真好,但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温暖。
梁印真在我身边站了很久,慢慢坐了下来,她好像又看了我很久,但是我没有力气去看她。
最后,她轻轻抱住了我。
“澈儿,对不起……你是印息很重要的人,可是印息也是我唯一的最爱的弟弟……”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其实那天我很想告诉她,我没有怪她,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命。
但是那天,我什么都没说。
16.阿真
荀澈一个人走进了山洞,她不知道洛伊让她留三天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想用这三天,好好陪陪粱印息。
她伸手摸了摸石棺里的白骨,凉凉的,她没有哭,手却有些抖。
“你的这副骨头,当年连神劫都能熬得过来,怎么现在会是这样孤零零的……”荀澈淡淡说道。
话音一落,山洞里一片寂静,连回声都没有。
“你原来可不是这么喜欢安静的人……”荀澈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
她忍不住去拉那副骨头的手,却猛地瞥见石棺的另一边,坐着一个人。
荀澈着实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挪了一下,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那人站起身,缓缓从石棺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一身白色的素衣,长长的黑发直直的垂到脚踝,眉清目秀又带着几分空灵,她盯着荀澈的脸慢慢走过来,却听见荀澈更加颤抖的声音。
“梁……梁印真?”
即便这么多年,一切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但是这张和粱印息一模一样的脸,荀澈还是能一眼认的出来。
那女孩停住了脚步,她用一种茫然又疑惑的表情看着荀澈,许久才张口问道:“你能把你手上戴的东西,给我看一下吗?”
“嗯?”荀澈几乎是本能的疑惑道。
她的手腕上,带着那日在黄府夺来的小石头,那小石头白的几乎透明,虽然很普通,但是也算是简单精巧,只是荀澈一直将它带在衣袖中,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荀澈终于还是伸手褪下了那小石头手链,站起身来递到那女孩的手上。
荀澈不确定她是不是梁印真,她看起来并不认识自己,可是她长得实在和梁印真太像了,难道万俟轩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在这里见到了梁印真?
那女孩已经仔细的端详起手里的小石头了,荀澈发现,那时候她空洞的眼神,闪出了淡淡的色彩。
“我见过这个。”她突然说道,眼睛还是无法离开那小石头半分:“我见过这个,在它的身上……”
荀澈无比震惊的看着她,因为她的手,正指向玄色石棺里的白骨。
另一边,白泽和洛伊也不期而遇,虽是偶然,却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你有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洛伊抬头看着白泽,轻声说道。
白泽低着头,一双眼睛淡淡的闪着光,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述的眼神,复杂又直接,他淡淡道:“你在这里过得好吗?我想带你出去……”
洛伊痴痴的看着白泽。
她是真神,也不是,她是冥王,也不是,她是洛伊真神千年前沉睡的载体,却意外的带着真神的记忆,可是真神终将醒来,她不知道那时候,她会在哪里。
真神苏醒,要经历情劫,渡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劫,方能苏醒。
她本该在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动手,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她的情劫就站在她的眼前,可她却只能痴痴的看着,等待着自己的灰飞烟灭。
“你不记得了,你每次来都会这样说……”洛伊的声音像流水一样,缓缓的滑过。
白泽轻叹了口气,他来过冥界很多次,但是从不记得在冥界发生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自己对冥界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生活在冥界的时候。
他之所以能自由的出入冥界,是因为他曾经在这里待了百年。
那时候,他没有思想,没有活气,是洛伊整日整日的陪着他,和他说话,终于在百年之后,白泽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到外面去。他说。
按照冥界的规矩,离开冥界时,他和冥界所有相关的记忆都会忘掉,但是和洛伊有关的,他都还记得。
那之后他来过冥界,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没办法离开,我要等渡过情劫,洛伊真神苏醒之后,才能离开冥界。”洛伊淡淡的笑着,耐心的解释,就像她每一次和他解释的一样。
白泽又抬起头:“那我等你,等你渡过神劫之后,我一定来找你。”他起身要走。
洛伊苦笑,即使能离开冥界,但是那时的我,还是我吗……
“等等……”她起身叫住白泽:“你不想知道你上一次来发生了什么吗?”她看着白泽回过头疑惑的眼神,补充道:“和荀澈一起来的那次……”
白泽有些惊讶,却听见洛伊笑道:“没事,终究你们这次走的时候也会忘掉的……”
“你是梁印真吗?你为什么在这里?”面前的女孩很久没有说话,荀澈忍不住问道。
过了很久,那女子才将眼睛转了转:“我见过它,当时我们一起到了这里,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它了……”
女子很努力的回想着,荀澈一惊,为什么她会和粱印息一起到冥界……
“你见过它?那时它什么样子?”荀澈忍不住问道。
女子又将目光转向石棺,看了很久才慢慢回答:“就是现在这副样子,除了一副骨头架子,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爱说话,或者根本不会说话,他总是自己坐在一边发呆,或者是因为他根本就看不见……”她一边说着,眼睛却从来没有离开粱印息的骨头。
“奇怪,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却觉得好像很熟悉……”她幽幽的说道。
荀澈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女子的目光又回到那小石头手链上,她盯着它很久,才头也不抬的问道:“这是从哪来的?”
荀澈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瞪了半天眼睛才回答道:“额……从,从一个……”
她却好像并没有在等荀澈回答,自顾自的说道:“这个小石头,当初我们来冥界的时候,就戴在它的手上……”
荀澈惊的长大了嘴巴,她当然明白了这小石头是戴在那架白骨上的,她皱着眉头,这小石头和粱印息有关?那它又怎么会到了那日去偷白玉石的那人身上?
她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这个女孩,但是最重要的,她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梁印真。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荀澈试探着问道。
“我?”她抬头看看荀澈:“阿真……”
“你真的是梁印真!”荀澈激动的向前走了两步:“你们为什么会在冥界?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真摇摇头:“你不是梁印真,我是阿真。”
阿真这个名字,还是那个人告诉他的。
荀澈有些迷惑了,她沉默了一阵,问道:“那你记得它吗?你认识他吗?”
阿真认真的看着石棺里的白骨,零零碎碎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她的记忆从那时开始,支离破碎,上一秒发生的事情,下一秒她就可能会忘记,对于自己前生的记忆,她完全忘记了,而对于自己今生的故事,她也记得不多。
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应该也算不上是个人,他只是一架骨头,盘腿坐在她的身边,好像坐在一边想着什么。
她回头看看身后的羽沉河,一脸茫然。
“嘿!”她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已经醒了。
那白骨微微动了下脑袋,没有出声。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这是死了吗?这里是冥界吗?你怎么这幅样子就死了呢?”
那白骨依旧没有出声,她想,或许是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更不会说话。
“喂!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她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我的意思是,我以后是要称你姑娘还是公子啊?”这样的一堆白骨坐在这里,她实在是看不出性别年龄。
那白骨连动都没有动。
它越不回答,她越饶有兴趣的问着:“你这手上系着的是什么?”那白骨的手腕上,竟然系着一个精致的小玉石,和它的骨头一样晶莹剔透,在这样一幅一丝不挂的白骨上,显得尤为扎眼。
“还戴这种东西,你应该是个姑娘吧……”她笑道。
她看它还是没反应,终于壮着胆,伸手去碰了碰那石头。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那小石头的瞬间,那白骨腾的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小石头,一张骷髅脸有些狰狞的盯着她。
她惊的摔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骷髅脸,她仿佛知道它在想什么。
她连忙爬起来,这白骨足足高她一头多,实在不像是个姑娘。
她连连摆手道:“我不是要和你抢它……我只是好奇……我是想和你做朋友的……”她慌乱的解释,却见那白骨歪了歪头,空洞洞的眼眶竟然有些颤抖。
“阿姐……”那白骨竟然说话,她没看到它的嘴是怎么动的,不知道它是怎么发出的声音,但是她知道那就是它说的,声音很轻,又有些沙哑,没有底气,又带着些茫然,但是她还是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呼吸。
那白骨摇了摇头,转身走掉了,它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步都用尽了力气。
她站在原地,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行动,她感到了一丝恐惧,那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模模糊糊的记得,有人这样叫过她,有人不止一次这样叫过她,婴儿的声音,孩童的声音,少年的声音,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响在她的脑海中,她吓得不由得后退两步。
可是她唯独没有听过这个沙哑的声音……
不远处,那白骨慢慢的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