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城,陆家。
陆家后院,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由多位名家倾力打造而成,占地极广,与其说是后院,不如说是一个人造的自然奇景。
在后院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清澈,波光粼粼。在湖泊四周,点缀着一片片绿林、假山、花田。林间有潺潺溪水流淌而过,透过清澈的水流,依稀可见一条条鱼儿、龙虾等在水中追逐。再看那假山,一道道人工瀑布倾泻而下,拍击在光滑的石头上,溅起洁白的水花,勾起一道道彩虹。
当然,这里的东西也不全是人造而成,比如这当中的几座高有千米、遍布原始大树的大山,还有几座静静躺在湖泊中央的小矮山。
……
后院的一处凉亭里,一个身穿白衣、眉目清秀、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双目紧闭、枕着双手静静地躺在凉亭的栏杆上。细眼看去,这名少年的皮肤异常的白,仿似少女那白皙的肌肤,一看就知道他的体质不是很好,这分明是一种病态的体现。
轻风吹来,湖面上荡起圈圈涟漪,清新柔和的微风吹起少年的一片衣角,少年似有所感,微微动了动,却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他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了一般。也好在他身下有栏杆挡着,否则他稍微挪动一下身子,就有可能掉进下方的湖泊中,须知亭子与湖面还是有一定的高度的。不过从他的举止来看,想来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不然何以这么淡定。
距亭子不远处,一名身穿黑衣、年龄与亭子里的少年相仿的少女踏着轻快的步伐,沿着鹅卵石小径往亭子走来。少女大眼灵动,俏脸洁白晶莹,满头秀发乌黑而柔顺,如绸缎子般光滑。她明眸皓齿,在看向亭子里的少年时,莹白的瓜子脸上竟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容。
黑衣少女在亭子边停了片刻,随即像是一个欲要做坏事的孩子般,蹑手蹑脚的走到少年的身旁,玉手伸出,欲做推动状,那举动分明是想将少年推进下方的湖泊当中。
“雪儿,如果我俩一起掉下去,你说下面的鱼儿会先吃你还是先吃我呢?”黑衣少女的手还未触碰到少年的衣裳,少年的声音便在少女的耳旁响起,随即便看到,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是一双很普通的眸子,或许是因为他的体质的缘故,可以从眸子里看到他的一丝病厌和倦意。
他,便是烽火城陆家家主陆义的义子,陆战。
而陆战身旁的黑衣少女,则是陆义唯一的掌上千金,陆雪,也是陆战在陆家最好的小伙伴。
因为自从陆战记事起,他就发现,陆家的其他子嗣,无论是直系还是旁系,都不喜欢他。虽然在明面上或许看着挺尊重他的,但是事实却与之相反,甚至有些在陆家中颇有势力的一些直系子弟,也没少让他难堪。这唯一的解释,或许是陆战只是陆义在外边捡回来的一个外人,与陆家没有任何的关系,偏偏他还很受家主的偏爱,更让那些子弟难于容忍的是,他们很倾慕的陆雪,竟然和他走的这么近。
在他们看来,陆战除了能在家族的生意上帮点忙外,简直就是废物一个!为什么这么说呢?
一来,打从陆战被捡回来起,他的身体就很虚弱,甚至能否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是陆义利用家主的权利,耗费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才将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也没能根治陆战的坏毛病,直至现在他每天还得靠喝各种名贵的药材来维持生命,而且还有恶化的趋势。
二来,陆家家大业大,陆家的子嗣中,无论男女,皆能修行,虽然功底不怎么样,但长期以往,多少也会有点实力来充实陆家的实力。
反观陆战,别说修为了,就是让他提桶水都费劲,偏偏每日还耗费那么多的珍贵药材,若是把被陆战“浪费”的药材给他们,估计现在都壮得和头牛犊子一样了,如此一来,那些子弟怎能不气?
但也没办法,谁让陆战是家主的义子呢,在陆家,除了几个不管事的元老之外,还有谁比陆义更有话语权?
陆雪掩嘴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她拢了拢秀发,道:“白豆腐,你误会我了,像我这么和蔼可亲、心地善良的小女孩,怎么会做这种恶事呢。其实我是想看你睡着了没有,好在是我,不然换做其他人,或许真的会把你推下去呢。”
陆战坐起身,双手撑在栏杆上,凑近陆雪,定定的看着她,直至她羞愧的埋下头才道:“这是你第几次行凶未遂了?”
“第五次……”
陆战叹了口气,实在是那她没办法,责怪她么?除非自己活腻了。他可是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她推下去的时候因为责怪了她几句,结果那天晚上陆雪差点没把他的房子给拆了,没办法,这都是给惯出来的。打她么?开什么玩笑,谁打谁还不知道呢。
“我又该吃药了是么。”陆战收回目光,站起身,看着远方的湖面,神色复杂,道:“最近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不知何时,原本空手而来的陆雪,手中突然出现了一碗浓稠的黑色药物,一股浓烈的清香药味弥漫而来,使人毛孔舒张,精神充沛,如果有常人在此,一定会神色惊讶,毕竟这可是上等之品,或许称之为宝液也不为过。但在陆战眼里,只是很普通的一碗药,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闻言,原本神色挺好的陆雪脸色一滞,沉默了片刻,灵动的大眼中水雾弥漫,道:“白豆腐,你不要乱想,不会有事的,父亲已经派人去给你寻求救治之法,他们回来之日就是你痊愈之时。”说到最后,陆雪终于是忍不住了,眸子里滚动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格外惹人怜。
陆战收回目光,从陆雪手里接过药,而后食指在她秀气的鼻子一划,笑道:“今天没有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说着,他对着碗将药液一饮而尽。
看着陆战这般,陆雪破涕为笑,接过他手中的碗,旋即收了起来,坐在栏杆上,脑袋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兴许是刚才的情绪波动太大,她的语气还有点梗塞,道:“白豆腐,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了,你会想念我们,想念这里么?”
陆战微微一笑,但眸子里满是复杂的神色,道:“我不想离开你们,可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很感谢义父这些年的养育和关爱,也谢谢雪儿这么多年的照顾。虽然我生不在陆家,但我始终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哪怕陆家的很多人都不喜欢我。”
“即使他们不喜欢你,可你一直都有存在于陆家的价值,与那些废物子弟相比,白豆腐你已经很好了。”陆雪心绪复杂,情绪有些低落,她真的害怕这种令人痛心的事情发生在陆战身上。因为他们自小便生活在一起,虽不是亲兄妹,感情却远胜于此。再者,陆雪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因而她能理解陆战内心那种对父爱与母爱的渴望,这也是为什么她和陆战走得这么近的原因之一。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一个共同之处吧。
“是么?”陆战淡然一笑,弯下身,轻轻擦去陆雪脸上的泪水,道:“我只是不想让义父失望,也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报答他对我的恩情,我总不能在陆家吃白饭是吧。”
虽然陆战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修行,甚至是干重活,但他也有自己能干的一面,那就是在打理陆家生意上的那种手段。曾有几次,陆家在与烽火城其他势力在商业上有过较大的冲突,几乎都是陆战给应付过来的,即使他只有十三岁,即使……他的手段不是很光彩。但这一切都不重要,毕竟在陆家,很多人看重的只是结果。
自然,因为他的一些手段,难免得罪家族内的某些派系,使得他们有所损失。故此,陆战在陆家的处境还是挺危险的,庆幸的是至今他还能好好的活着。
“白豆腐,你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么,是否会恨他们把你一个人丢下。”陆雪话题一转,说出这话后,她仔细地盯着陆战,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些什么。
陆战摇了摇头,神色平静,道:“为什么要恨他们呢,即便我从未见过他们,但我还是很感谢他们能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如果他们不曾将我丢弃,我又岂能来到陆家,又怎能和你、和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呢。”
“那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丢下你一个人么。”
“我只想知道,他们是谁,而今又在哪里……只是应该没有那个机会了。”陆战苦笑,旋即,他将目光移向了亭子外,道:“那几个纨绔子弟又来了。”说着,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站在原地看着小径上走来的三人。
三人皆为男子,从容貌上看,年纪比陆战要长。为首的一人一袭蓝衣,长相俊朗,目光炯炯有神,手中握着一把扇子。在他身后的两人皆是一身白衣,长相不凡,只是少了男子应有的那种阳刚,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为首的男子名陆远航,其父亲是陆义的堂弟,在陆家的权势仅次于家主,他身后的那两人名为陆占凡、陆宇,属于陆家的旁系,因为和陆远航走得近,倒是让陆家的不少人敬畏。
“哟,这不是陆战么,我看你的气色好像不是很好啊,不好好休息来后院作甚,若是着凉了可就不好了。”陆远航人未到而声先至,轻轻煽动手中的扇子,眼中的光一闪而逝。
对于陆远航,陆战毫不感冒,他知道对方在以往可没少给自己设套,但他还是礼貌回道:“不牢远航费心,我很好。”
“哦?是么,我看看。”陆远航一笑,还未等陆战应允,便将手按在了他的肩头上,紧接着,便是一股内劲打进了陆战的内体。
“陆远航,将你的手给我从白豆腐身上拿开!”此时的陆雪,早已起身,她知道陆远航不会对陆战有什么好心思,看到这一幕,她莲步微移,一声轻叱,纤手一划,就欲打掉陆远航的手。
然而,令她吃惊的是,全力一击之下,非但没能将陆远航的手打掉,反而自己还被从陆远航手臂上传来的那股反弹力震的连退几步。
惊讶之余,陆雪也没闲着,作势又欲出手。
就在此时,令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原本想让陆战吃苦头的陆远航,此刻竟然面目扭曲,像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看上去异常痛苦,使劲的想收回自己的手,可手就是不听使唤,或者说像是粘在了陆战身上,根本就扯不掉。
再看陆战,也好不到哪去,呲牙咧嘴,眉头紧皱,脸部的肌肉一抽一触,神色异常难受。
“白豆腐!”看着陆战这神情,陆雪再也忍不住了,并指如刀,轻灵的身躯一跃而起,再次出手,对着陆远航的手臂力劈而下。
嘭!
一道轻微的闷响自两者交击处响起,而后在一声闷哼声中,陆雪整个人被这股力道震飞而出,重重的摔在了亭子外的花丛里,就此晕了过去。
“你们两个废物!还站着干什么,快出手帮我。”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现在陆远航才在怒吼声中急忙让陆占凡和陆宇出手。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两人心中骇然,不过怕归怕,这时候也不能袖手旁观。慌忙之中对视了一眼,陆占凡和陆宇心一狠,握指成拳,对着陆战的胸膛一轰而下。
只是,出现的结果让他们失望了。
双拳过后,两人非但没能帮陆远航改变这惊险之局,反倒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只见陆占凡和陆宇的双拳如陆远航的手臂那般,死死地贴在陆战的胸膛上,脸色阴晴变化,比陆远航好不到哪去。
“轰!”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沉闷的声响在亭子里响起,一股无形的声波瞬间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紧接着,在附近的人便看到,原本好好的亭子在这一击之下变得支离破碎,两道身影如离玄之箭,狠狠的射向远方,最后一头栽进了湖水之中。
“发生什么事?”
“快!过去看看,刚才在那里的好像是陆战!”
陆家后院本就是陆家子弟的休闲之地,这一幕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的人朝着亭子狂奔而去,有人则跃入湖中,试图救起落水的两人。
……
两天两夜后,躺在床上的陆战才从昏沉中醒来,只是看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而且意识还有点模糊。
“义父。”睁开朦胧的双眼,陆战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一名黑衣男子,除此之外,还有几名神色紧张的中年人。
陆义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一身黑衣,身材魁梧,目光深邃而沉着,给人一种温和感,隐约间,他的眸子中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他虽然坐着不动,却给人一种久历事故的威严。
在陆义身旁,站着一名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长发披散,身躯修长,面色平静如水,眸子开阖间有种异样的光芒在闪动,他仔细地看着床上的陆战,而后双眸一闭,便不知他在想什么了。
“战儿,远航那混账小子对你做了什么。”陆义开口,对于这个义子,他是非常关心的,好端端的,不仅自己的女儿被击成了重伤,连义子都不明不白的昏睡了两天,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远航他……也没做什么啊。”陆战的脑子疼的厉害,精神迷迷糊糊的,他强忍着脑袋传来的胀痛,道:“远航只是拍了一下我肩膀,结果就感觉有点难受,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
陆战也挺无奈的,此刻的他不光是脑袋疼,浑身上下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劲,郁闷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居然没印象了。
陆战沉吟了片刻,轻声道:“义父,这事就算了吧,不要再追究了。”
“算了?”陆义语气一变,道:“战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好好敲打一下那混账小子,保不准下次他会对你做什么。”
“义父,这事起因在我,算了吧。”此刻,陆战的身体虚弱的很,他问道:“远航他怎么样了。”
闻言,陆义一声叹息,自己的义子终究是不想将事态闹大,道:“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不追究了,如果他们那边的人还敢来骚扰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那小子现在还在昏睡中,情况不明,至于他的两个跟班,没有个一两年怕是恢复不过来的。”
说到这,陆义想了想,问道:“战儿,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也不怪他这么问,毕竟因为此事,陆远航三人的下场都挺严重。
“我什么都没有做。”陆战轻轻摇头,他突然想到了被击飞的陆雪,问道:“义父,雪儿她怎么样了,没事吧?”
“雪儿她……”
“白豆腐,我没事。”突然,一道有些微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而后便看到,陆雪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只是她的气色并不好,显然还未恢复过来。
“雪儿,你怎么来了,看你这样应该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看着陆雪的脸色,陆战有些责怪的意味,只是没人看到他的眸子里,闪过的那丝寒芒。
陆雪坐在床边,脸色的愁容稍微缓解了一些,道:“我听说你醒了,所以过来看看,白豆腐,你没事吧。”
陆战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没……”
话未说完,陆战突然感觉到体内一阵异动,还未等他有所反映,便是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