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不喜欢下雨的,所以来陪你。”少年故意忽略了关于他怎么闯过结界的问题,依旧微笑着,一手提着随时会熄灭的油灯,用另一只手的衣袖为她挡雨。
羽凰怔怔地看着少年的脸,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突然觉得似乎天劫带来的痛苦都不算什么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时间永远地定格在这一瞬间。
又一道闪电在天际亮起。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把手里的油灯举得高了一点,那道本来要打在羽凰身上的闪电因此而偏离了方向,击中了后退了一步的他。
然后,他便带着微笑,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羽凰,缓缓地倒了下去。
“羽凰……其实我悄悄学了一点道术,本来想学成之后给你个惊喜的,看来是来不及了。我知道你要度天劫,也知道你这样的状态度天劫的话会很危险,所以我就打破你的结界出来了……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好不好?”
少年毕竟只是血肉之躯,被雷电直接劈中,已经奄奄一息。他努力对惊慌地抱住他的羽凰微笑着,说出了最后的告别:“要是下辈子我们都是妖或者都是人,你做我的娘子好不好?”
雨越下越大,雷声渐渐远了。羽凰成功度过了这次的天劫,却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终于明白自己那不祥的预感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失去了最心爱的人,失去了她一千多年的生命里最夺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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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凰?你醒了吗?”
陷入那重复了无数遍的梦中无法解脱的意识在这声呼唤中突然清醒,树上的麻雀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从树叶缝隙中洒下的阳光,轻轻动了一下才意识全身已经僵硬,她又在梦境中挣扎了一夜。
等在树下的依旧是画扇。其实她刚才就悄悄爬上树看了一眼,看出羽凰又陷入梦魇的折磨,才把她叫醒而不是等她自己醒来。
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梦魇,羽凰变成人形跳下树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淡漠,面无表情地问道:“什么事?”
“大家想和你商量一下关于蛇妖磷火的事。”画扇依旧掩饰住了眼底的关切还有隐隐的忐忑不安。她希望羽凰能解开心结,但是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有效果。
“你们商量好了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
“涉及到详细的计划,那么多我也没法转述啊……你直接来自己听一下吧。”
“好吧。”羽凰微微蹙眉,向小木屋走去。
两个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等着事情解决之后回家的洵水村民待在小木屋里分隔出的一个房间里没有出来,陆景安、木青苑以及方如絮围坐在一张简易的桌子旁,见羽凰跟在画扇后面进来,都站起来表达感谢。之前羽凰让大家留在她的结界里,大家还没来得及道谢。
羽凰摇摇头,示意大家不必这样,然后也和画扇一起在桌边坐下,等着陆景安说话。
“羽凰姑娘,你提供的那个蛇妖磷火的特点画扇已经告诉我了,那我就直接说我们大概的计划了。”陆景安看了看围坐在桌边的几人,“三日之后是最近一段时间天地间阳气最充沛的日子,午时则会更强一点,所以我们准备那个时候前往他的巢穴围剿他。因为考虑到他可能还有一些实力不弱的手下,而森林里还有一些并没有归顺他的妖怪,所以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我们想拜托你在这几天召集那些没有归顺他的妖怪,把他们中比较弱小的集中在我们已经选好的某个地方暂时保护,直到我们解决掉磷火和他的手下。至于实力比较强的那些,我们能说服的会让他们协助我们,不同意的也会让他们到时候不要捣乱。也就是说我们来负责剿灭磷火,你只要在这期间约束好那些不参与此事的妖怪,顺便再在我们和一些妖怪沟通的时候帮我们一下就好了,你看可以吗?”
羽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是她盯着陆景安好一会都没有回答。
难道哪句话激怒她了?
久到旁边的几个人背后都渗出了冷汗,羽凰才缓缓点了点头:“没问题。”
顿了顿,她又问了一句:“你是人类?”
陆景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不过瞬间恢复了正常,很坦然的说:“没错。不过我并不认为这个问题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
“呵……”羽凰冷笑了一下,双手交叉抱着胳膊,靠在椅子背上,也扫视了一下围在一圈的几个人,“只是临时的合作而已,确实和你的种族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有些难以相信一个人类会这么细心地为妖魔鬼怪着想,还会考虑防止伤及无辜。”
“羽凰姑娘,虽然我们很感激你的帮忙,但是我无法对你的这种偏见表示赞成。”陆景安正色道,“至少在我看来,人和妖都有生存的权利。在很多时候,区别并不大。而你看起来对人类的印象不太好,似乎在你心里人类和妖就是死敌一样。你不觉得这样很累么?”
“偏见?”羽凰依旧保持着双手交叉环抱的姿势,“就算是偏见又怎么样?因为那些愚昧的人类我失去了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人!在我看来,在那个人死了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类了。”
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很过分了。她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激怒眼前这几个人,好让他们拂袖而去,让自己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沉寂却因为这几个人而再次变得混乱的心稳定下来。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那个道士的贪婪,不是因为那群人的愚昧,不是因为他们联手设了这样的一个局,她就不会在重伤时勉强度天劫,也就不会失去他。所以她憎恨所有的人类,憎恨这个世界难道不可以吗?凭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该被唾弃被污蔑,而她就不可以讨厌其他人呢?凭什么老天要夺走她最心爱的人,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羽凰姑娘,因为你的心结是因我的同类而起,所以我似乎没有资格指责你。但是,也没有谁有资格因为自己的经历而去伤害其他人。你不知道你这样做给其他人带来多少痛苦吗?”陆景安说着,看了画扇一眼,“画扇是你的朋友吧?你觉得你以那种冷漠的态度对待她就真的应该吗?你觉得让她这样担心你就真的心安理得吗?”
“陆景安!”画扇用不赞同的眼神瞪着陆景安。之前商量好的不是这种说法啊,而且你说就说吧,干嘛还扯上我啊。
“没资格因为自己的经历而去伤害其他人,也不代表明明有着不愉快的经历却还必须要对其他人以德报怨……和我没关系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置之不理。”羽凰放开胳膊,把两个手肘放在了桌子上,低着头辩解着,不过语气已经有些犹豫了。
“你对你的朋友的冷漠态度已经是一种伤害,而不只是置之不理。你只是在逃避,在心安理得的伤害着本来就不多的还关心你的人,你觉得是这个世界欠你的吗?那她又欠你什么呢?”陆景安的语气略微有些严厉,说的羽凰的头越埋越低,有些愧疚地看向画扇的方向。
“陆景安……别说了。”画扇阻止了陆景安继续说下去。
她握住了画扇的手,温和地说道:“羽凰,想开点吧,那次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你觉得不甘,可以去找那个作为罪魁祸首的道士算账啊,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而且他不惜牺牲性命也要救你,你却把自己困在痛苦之中,他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羽凰反手握紧了画扇的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羽凰姑娘,不知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陆景安这个时候突然问道。
画扇听了这句话,暗暗松了一口气。陆公子你总算照着戏文来了。
“哦?”羽凰轻轻挑眉,表情生动了很多,“先说来听听?”
陆景安:“我打赌,你之前遇到的情况只是偶然,再有一次类似的情况,绝对不会是那样的结果。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和妖和平共处的人的。只要你这次放下偏见,一定能遇到一个那样的人。”
“好,那我就先放下所谓的‘偏见’去试试。如果被你说中了,就算你赢。”羽凰点点头,继续挑眉,“不知道你想用什么做赌注?”
“如果你赢了,我代表洵山道观保证,没有你的允许再也不会插手这片森林的事情,而你可以有三次机会要求洵山来帮你对付某些妖怪——但不能超过某个限度,这个等你赢了再具体商量。”陆景安看起来很有信心的样子,“而如果你输了,就请你以后加入洵山道观,直接受洵山的长老方廷浥的管辖。”
“方廷浥……”羽凰低声重复了一句,绽颜一笑,“好,一言为定。就请在场的几位来做见证好了。”
“一言为定。”陆景安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你之前的经历我们不好过问,到时候的情况是否和当初类似就由画扇来评判。”
羽凰当然同意了。她确实也不想把自己的伤痛展示给这几个并不熟悉的人。
最初僵硬的气氛变得平和,几人又继续商量了一下三天后的行动,之后羽凰便先离开了。
“怎么样?虽然没按商量好的来说,但是结果应该比较理想吧?”陆景安问画扇。
画扇起初对陆景安自作主张还是有一点怨念的,不过看最后效果还不错就只剩感激了:“多谢你了。只是似乎害你得罪人了……”
“我也只是急朋友之所急。”陆景安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而且本来关系就不好,这样也没变差。”
“到时候还请几位帮忙了,这个赌还是要打赢了才算真的成功了。不然我担心她会变得比现在更糟糕。”画扇说着,差点就要起身给另外三人鞠躬,被大家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