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三月,四方城遍地花开。
林云独身来到四方城后,下了马走在大街上,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购买了一些礼物。
他来到一所大院门前,咚咚咚,扣响大门。
大院里面,花园里。一名七岁大小的男童手持一根长长的木剑,东挥西砍,在练剑。
男童面庞白净,此刻因为挥剑太久,累得脸上满是汗珠。旁边一名三十左右青袍书生般的男子,看着男童,不住摇头叹气。
男童见爹爹面露失望,一咬牙,回身猛劈一剑。他这一下用力过度,又劈在空处,小小胳膊哪能拿住这长长的木剑。木剑脱手而出,飞落在远处,他人也摔倒在地。这下可摔得不清,男童只觉屁股生疼,眼眶一红,就要落泪。
那男子过来将他扶起,神色严肃道:“星儿,爹爹有没有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男童用力点头,说道:“星儿记得。”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今天练剑到此结束,去玩吧。”
男童顿时满脸雀跃,转身就跑,头也不回地叫道:“爹爹,爷爷昨个说今天要带我去看杂耍,中午我就不回家了啊。”
男子道:“去吧,记得不要再扯爷爷胡子了!”
这男子正是倪冲,这院子是他新买的。自打成婚生子后,倪冲便从父亲倪如峰那里搬了出来。
倪冲将儿子的木剑捡起来,正要回到房间帮他放好,就听见妻子的声音在背后不远处响起:“冲哥,云大哥来了。”
倪冲转身,看见妻子领着林云走过来,急忙迎上去,然后给了他一个熊抱。
林云道:“冲兄,我给星儿买了些吃食儿,方才过来碰上了他,就全给了他。”
倪冲道:“你说你,来就来,还买什么什么东西啊。”
两人笑谈着进了大厅,倪冲妻子沏好茶水端给二人,又拿出来一些点心摆在桌上。
她道:“你们聊吧,我就不掺和了。”
……
半个时辰后,倪冲和林云从大门走出,来到大街上。
倪冲叹气道:“云兄,既然你要和武馆告别,我也留不住你,但是你对武馆有大功,在你离开之前,武馆必定给你一个交代!而且要昭告整个丰国江湖!”
林云道:“没有必要吧,我此次前来,只打算向你和总馆主道别,而后离开。”
倪冲道:“云兄,这件事由不得你,这是武馆的传统,任何一名馆主离开武馆,或者离世,我们都要帮其送行,要宴请八方!如今铜拳武馆早已不同往日,这一次我一定让爹爹办得隆重些。”
林云拗不过他,便道:“没有必要宴请八方吧,请几个熟人过来一起喝喝酒,不是很好么?”
倪冲道:“那也行,我门只请江湖名人和大门大派,但依然要昭告全江湖!届时那些小门小派的来人,不用进武馆,武馆会让四方城里的客栈摆好酒席招待他们。”
林云道:“好吧,随你。”
不多时,林云和你从来到武馆总部。
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挽留,倪如峰同样没能挽留住他。
倪冲告诉林云,宴会将在一个月后举行,叫林云在他家里暂且住下。林云答应了,拿来纸笔写了封信派人送往家里,免得家人担心。而后,林云和倪冲离开武馆,回到了倪冲家里。
一个月后,四方城中,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将诺大的四方城挤得满满的,城中客栈生意一时间兴隆数倍。还有更多的人,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从半月之前,到现在,林云激流勇退,金盆洗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江湖。很多人都不明白,就在铜拳武馆即将开拓进取、大展宏图的期间,这位铜拳武馆第一高手,第一少年英雄为何会退出江湖。
为何要退出江湖?因为林云希望余生能陪伴在家人身边。这十年以来,林云的生活虽然过得平静,但他的心里却从未真正平静过。
林云记得,自从他的右手发生异常,手臂皮肤变得翠绿后,他就开始间歇性的“失神”。十年以来,他从未在人前露出过右臂,一直戴着蚕丝手套。
十年之前,林云只是右掌肤色翠绿,而如今,他整整一条右臂的肤色都呈翠绿!
这晶莹的绿色仿佛一柄利剑刺在他心房,让他一刻也无法安心。
此时,林云一人在房间里独自饮茶,端着茶杯右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感觉右臂中有股热流正在猛烈冲击筋脉,向肩膀蔓延过去!
三炷香后,林云瘫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汗水湿透了浑身衣服。
良久,林云恢复体力后,换了身衣服,推门出去就看见倪冲走过来。
倪冲道:“云兄,要出去么?”
林云道:“是啊,想出去走走,老待着不出去,心里有些闷。”
倪冲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出去了,外面人太多,喧闹得很,还不如在家里养养神,到晚上酒席便要开始,届时定要喝不少的酒,今天白天你还是在家里歇息吧。”
倪冲和林云说完,便离开大院去了武馆。
武馆里面,倪如峰正在清点礼单明细,他见倪冲来了,便将一堆数十张礼单推到他面前,说道:“你看看,这些都客人送来的礼物。”
倪冲大致看了一下,差不多都送的是金银玉器,问道:“爹,平云帮也派人过来了?”
倪如峰道:“嗯,那边传信说是少帮主陈飞过来,不过人还没到。今晚应该能到。”
接着道:“你到外面周遭去瞧瞧,叫护卫们加强巡视,今天晚上,可别让快刀门那些个余孽进来了!”
倪冲道:“是,我这就去看看。”
倪如峰道:“等一下,你今天别穿这身衣服,去将副馆主的制服穿上,今日来的客人都是大门大派的人,不是少主就是副门主,穿得太随意可不像话。”
倪冲道:“是,爹。”
很快,白天过去了。晚上,四方城铜拳武馆方圆一里内,灯火通明,那些没能前往武馆的江湖人士,早已在客栈里面豪饮起来,一个个捉对厮杀。他们大声说话,大口喝酒,玩着行酒令,兴致勃发。
武馆里面相对来说就安静很多了,毕竟里面的都是闻名的大人物,言行举止,都很克制,彬彬有礼。
此时,林云已经向所有参与宴席的各门各派的代表打过招呼了。所有人各自落座,开始饮酒交流起来。
作为今晚的主角,林云自然免不了东奔西走,这张桌上喝几杯说两句客套话,那张桌上喝几杯说几句话。
这宴会里虽然没有几人见过林云,但他名声在外,只要他去敬酒,对方必定回敬一杯。有的人,见林云有了空闲便过来主动敬酒,说说客套话,甚至多次过来和林云喝酒。
半个时辰后,大家伙差不多都吃饱喝足了,林云站起来,走到场地中间,举起酒杯,大声说道:“晚辈林云不过二十八岁出头,能有如今这名望,全凭大家抬举。今夜过后,晚辈便不再是江湖人士。在这离别之际,我林云希望座各位以及各位背后门派和我铜拳武馆永远和和气气,有生意大家一起做,有财大家一起发!”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跟着向四方鞠躬。
今日这宴会,邪山也派了人过来,来者正是和元赌坊的赵都鸣。只见他第一个举杯站起来,道:“林英雄所言甚是,我赵都鸣代表邪山,从今日起,铜铜拳武馆和我邪山将成为永远的朋友和伙伴!”仰头喝掉杯中酒。
有他先做表率,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表达愿意和铜拳武馆合作的言论。
“林少侠,说的对,和气才能生财!”
“林少侠,你的话我赞同!”
……
一个时辰后,宴会散了,满地狼藉,酒气冲天。
倪冲、倪如峰、林云、断龙老道四人,乘坐马车来到了倪冲家中,去了房间喝茶。
四人围着一张桌子,慢慢喝茶,驱散脑中酒意。
倪冲忽然道:“对了,爹,你不是说平云帮由陈飞领头带人过来么?为何今晚没见到?”
倪如峰道:“可能他们在途中因为什么耽搁了吧。”
次日清晨,陈飞带着人马来到铜拳武馆时,才知道宴会已经散了。
陈飞问武馆管事:“你可知道林云林大侠现在何处?”
管事道:“林馆主此时尚在少主家中。”
陈飞从管事那里得知倪冲住址后,便带着八位护卫赶了过去。
陈飞此次没能赶上宴会,却是因为三日之前,他们在一家路边客栈歇息时,行李被窃走了。当然,最后被找回来了。那窃贼不是别人,正是客栈里的店小二,那小二因为欠了赌债,还不起钱,便一时起了歹心。
倪冲家中,陈飞亲手将带来的礼品交给林云。本来林云今早便要离开四方城,但他见了陈飞如此心意,只好叫倪冲家中仆人上酒上菜,陪陈飞吃饭饮酒。
倪冲、断龙老道、倪如峰、林云四人一同陪着陈飞,算是给足了他面子。身边如此多的江湖名人好汉陪着,陈飞心中高兴不已,没喝几杯就醉意上了头。
半个时辰后,陈飞已经快要不行了,趴在桌上,闭着眼交道:“来来来,再喝一杯!”
第二个趴在桌上的是林云。他毫无征兆,忽然就趴在了桌上。不过他不是因为醉酒。
断龙老道看见林云苍白的脸色,额头冷汗一下就出来了。他豁然站起,放眼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向众人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希望你们永远藏在心里,不要说出去。云儿身上有病,这件事没几人知道,就连他家人都不知道!”
倪冲正要去扶起林云,断龙老道猛然推开他,抢在前面将林云扶起。他生怕倪冲碰到林云胳膊后发现林云已经失去了脉搏。
此时一身酒意的陈飞也惊醒过来,所有人都看着他。陈飞心里明白,便道:“我陈飞发誓,今日此时,关于林大哥的事情,绝不透露给任何人!如有违誓,天打雷劈。”
倪冲向断龙老道说道:“云兄怎的忽然发病?要不要叫郎中过来?”
断龙老道说道:“他这病治不好!看郎中无用!”
接着向倪如峰道:“馆主,请你备好马车,派几名护卫给我,今天夜里我就带云儿回家去。”
倪如峰道:“好,届时定有马车送你们回去。”
断龙老道点点头,抱起林云到了卧室,放在床上后就出来了。然后坐在门外守着,一言不发。
倪如峰看断龙老道那样子,似乎不想任何人靠近林云,便带着倪冲和陈飞来到了前厅。
陈飞知道自己没必要再在这里待着了,便拱手告别倪如峰父子,带着护卫离开。
见陈飞出了大门,倪如峰道:“看来林云馆主是因为身体上的顽疾才不得不退出江湖。”
倪冲叹气道:“可惜了,可惜了啊!”
……
晚上,一架马车载着断龙老道和林云离开了四方城。
林云的江湖生涯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