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树的树叶又见稀疏了，仿佛再有一夜冷风，就会一片不剩，只剩下嶙峋的树的骨架。这何尝不是一种美，是繁华归为真实的美，没有任何脂粉的装饰。
树下是三个最纯净的身影，薛雁荷、张翔，还有导盲犬。
迎着凉风，程伟男倚窗而观。
她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多愁善感了。同学们都开玩笑说，文科生都有股天然和后加的多愁善感。可她一直没这么认为，大学四年她没有尝试过多愁善感，可现在，她也这样了，是因为爱情，是因为方尔蝶，是因为薛雁荷和张翔，她自己也说不清……
出乎意料的，方尔蝶来上班了，只是没了香水味，脸上没了脂粉，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
程伟男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干脆还是和平常一样。
“蝶儿姐早。”
“嗯，乳牙来了。”
最为平常的话，程伟男却明白，方尔蝶再也无法恢复平常了，只是慢慢趋向于平常。为爱的付出可能是惨痛的，她不敢想，她遭遇时，是否能像方尔蝶一样，从泥潭里走出来，只留一些肮脏的泥水在身。
上午下班前，她走进了林思南的办公室。
“借给我些钱吧。”程伟男说。
“借钱？”林思南显然感到意外，一脸的惊异，“做什么？”
“这个，你不用问了，借不借吧？”
“借，多少？”
“一万。”
“稍等。”林思南说着，走了出去。
过了十多分钟，林思南走进来，把钱递到程伟男手里，“够吗？”
“不知道，以后再说。”
“中午一起吃饭。”林思南看着她说。
“我还有事，以后吧。”她这次用了最通用的理由。
程伟男来到精神病院时，已经是中午了。
那个男生正把饭递到欧阳欣手里，欧阳欣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却接过饭，慢慢吃了起来。
男生一边看着欧阳欣吃饭，一边在说着什么，好像是笑话，男生一直在笑，欧阳欣只是有时看看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程伟男没打搅他们，就这样一直站在病房外看着，心里酸酸的。
是欧阳欣总是往门口看，男生才回头的。
男生擦了擦欧阳欣嘴角的饭，走了出来。
“准备报警抓我了？”男生问。
“这些钱，你拿着。”程伟男不置可否，把钱递向他。
“我不用你的钱。”男生没拿。
“不是我的，是欧阳欣应该得的，我看过了，她的稿子每个月至少能过三篇。”程伟男说。
“你和林思南是什么关系？”男生还是没接。
“这跟他没关系，不要硬撑着，欧阳欣治病需要钱。”
男生犹豫了一下，还把钱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
“她如果好了，可能还会追求更好的生活，离开你的。”程伟男说。
男生笑了笑，说：“我没那么高尚，但我相信缘分，很多有缘没分的不是也没走到一起吗？又不少我一个。”
“有困难了，打电话给我，我尽力。”程伟男把一张名片递给男生。
“谢谢你，钱我会还上的。我的身份证，”男生把身份证递到程伟男手里说，“我不是骗子。”
程伟男看了看身份证，说：“高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我相信你不是骗子，有你在，欧阳欣会很快好起来的。”她说着，把身份证递给了高朗。
程伟男走出医院后，看到了站在车旁的林思南。
“你怎么在这里？”程伟男的确感到意外。
“这也是我问你。”林思南的语气像空中吹过的风一样冷。
“你在跟踪我？”程伟男忽然意识到了。
“没做亏心事，就不怕被跟踪。”林思南的声音在提高，引来路人的侧目。
“到底是谁做了亏心事？”程伟男的气也来了。
“你怎么认识那个人？为什么把钱给他？”林思南近乎在咆哮。
有些路人干脆停下了脚步。
“你认为我花钱买凶做戏，故意赢得你的好感，是吧？”程伟男也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但她并不想控制自己。
“你承认了就好。”林思南逼近程伟男，眼里都在冒火，几乎凑到程伟男脸上了，“我最恨别人骗我的感情。”
“我就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你那样对一个清纯的女孩。”程伟男毫无退缩。
“什么女孩？你还在狡辩。”
“欧阳欣，你不该说不认识吧？”
“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爱你，追你，你却看不起她，这倒没什么，为什么在稿子上写那么损的话刺激她，还故意让她三个月没过一篇稿子，逼她离开《玫瑰青春》，让她得了精神病，她的男朋友就不能为她出气吗？”
“你胡说，我根本没做过，”林思南的语气没那么强硬了。
“别不承认，欧阳欣就住在这家医院，几个月了，现在还不认人。如果不是找蝶儿姐，恰巧碰到高朗，我还不知道，你竟是这样卑鄙的人。”
林思南不说话了，死死盯着程伟男一会儿，瘸着腿进了医院。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神情有些沮丧，对程伟男说：“伟男，你听我说，我错怪你了。”
“我无法原谅的不是，你跟踪我，而是你那样对欧阳欣。如果你看不起我了，是不是也这样对我。对，你已经这样对待过我了。”
“我真不是那样的人，欧阳欣那样露骨地追我，我没办法，只能躲开。那三个月的稿子都是温紫寒负责终审的，我不知道，温紫寒做了什么。我回到杂志社时，欧阳欣已经不在杂志社了，我也不知道，欧阳欣是现在的样子。”林思南说着去抓程伟男的手。
“你是主编，把责任推给温紫寒，谁信？”程伟男甩开林思南的手，往前跑去。
“不相信，你可以问叶编。”林思南在后面喊。
程伟男头也不回地打车走了。
下午上班后，程伟男还是去了趟叶洪朗的办公室，结果是如林思南所说的。
温紫寒硬是暂时代理主编的职务，林思南当时没有拗过她，叶洪朗也同意了。只是叶洪朗怕引起B版编辑的不满，没有对外说这件事。
温紫寒是林思南的女友，当然不希望疯狂追求林思南的欧阳欣留在《玫瑰青春》编辑室，想法赶走欧阳欣是顺理成章的事。
程伟男知道自己错怪了林思南，心里反而轻松了。
她走出叶洪朗的办公室时，林思南正向叶洪朗这里走，两人走了个面对面。
“来串供吗？”程伟男看着林思南说。
“我是怕你不来。”林思南也看着程伟男。
“你怎么能擅离职守呢？”程伟男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欧阳欣的事，你也不该瞒着我？”
“你……”程伟男指着林思南，随后又把手慢慢放下了，“扯平了。”
“扯平了。”
林思南笑了，程伟男也笑了。
“不过……”林思南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还有不过？”程伟男脸上的笑容没了。
“你还欠我一顿饭呢。”林思南说。
“中午吃大餐。”程伟男露出洁白的牙齿。
“吃什么？”林思南立刻来了兴致。
程伟男认真地想了想，说：“两个鸡肉卷，外加一杯热奶。”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