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剑拔弩张的日子也许就这样过去了,程伟男给林思南送饭时,温紫寒没再同时出现过。
不过,温紫寒应该还是每天来病房的,林思南没对她说过,他床头的玫瑰花却每天都在更换。
没有了温紫寒,她和林思南的话还是不多,仅限于他们的大学生活。大学刚毕业,她所熟悉的还是大学生活。
她能感觉到,林思南和她一样,很留恋那段日子。
的确,那段日子是任何时光都无法代替,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她常常这样想。
林思南终于要出院了,却只能坐轮椅。
程伟男是和叶洪朗一起到的医院,而温紫寒已经早一步等在医院外面了。
林思南的住宅处在繁华的卧龙路段,竟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这也许就是林思南和妈妈乔玉清不合的一个表现。
林思南开始上班了,由杂志社的车接送。
程伟男还是每天给林思南送晚餐,没有第三个人在,她觉得有些尴尬,林思南倒是一如往常。
只是时间长了,她才逐渐适应。不过,她和林思南还仅限于这种陪护的关系,她觉得,自己的追爱计划似乎渺茫了。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林思南竟能拄着拐杖走路了,但小心起见,也就是每天傍晚由程伟男扶着走一走。
他们走得近了,但不知会不会有心走到一起的时候,她扶着林思南的手臂时,会情不自禁地想。
又快到交稿的时候了,程伟男很忙,她希望改变一切。
回家时,她想到了薛雁荷,她突然觉得,似乎很多天没有看到薛雁荷了,不知道她要的稿子,薛雁荷准备了没有。
她敲了敲薛雁荷的门。门似乎比平常开的延迟了很多。
薛雁荷出现在门前,导盲犬没出现在薛雁荷身旁,取而代之却是个男生。
程伟男愣住了,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伟男,我……”薛雁荷欲言又止。
“你好,我是张翔。”男生主动打招呼。
“你好……”程伟男见男生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和程阿姨一个单位。”张翔说。
“啊?怎么……”程伟男大脑有些短路。
“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伟男有话说。”薛雁荷对张翔说。
程伟男看着张翔走出去,关上门,不解地看着薛雁荷,说,“雁荷,怎么回事?他怎么出现你家里?”
“伟男,你别怪他,你……原谅我……”薛雁荷有些语无伦次。
“干嘛说这样的话?”程伟男一时被薛雁荷弄糊涂了。
“我和张翔只是说说话,什么事也没有。”薛雁荷似乎很紧张。
“没事,你紧张干嘛?”程伟男看着薛雁荷的样子只想笑。
“他不是和你……程阿姨……”
“你是说,我妈想把他介绍给我做男朋友?”
“是啊。”
“就因为这个,你觉得对不住我?”
“嗯,我不是真想……”
“想到哪里去了?他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的侧击目标不是他。”
“真的?”薛雁荷惊喜地说。
“嗳,不对,不对,雁荷,我和他没关系,你怎么这么高兴?你们该不会真的有事吧?”程伟男抓住了薛雁荷的手问。
“我就是怕你误会,我们什么都没有。”薛雁荷忙着解释。
“什么事都没有就好,今天,我看到这个张翔了,他还真的不错,我临时决定了,明天开始,他就做我的男朋友了。”
“真的吗?”薛雁荷好像很失望。
“看把你吓得,我逗你呢,”程伟男咯咯地笑说,“不过,你得给我露个实底儿,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他也就是每天和我说说话。”薛雁荷脸上泛红。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还是每天,怨不得这些天,你音信全无呢,有了男朋友,就立刻忘记我这个闺蜜了。”
“怎么会?再说,我们真的还没到那层关系,也就是我在写小说时,他帮我看看,有没有错别字。”
“难怪有人说,恋爱期的女人最不善于撒谎,你说谎话时,手都在紧张。”
“我没撒谎。”薛雁荷松开了程伟男的手。
“好了,我给你把把关,要是我这一关都通不过,别想跟我的雁荷在一起,”程伟男打开门,走出门时对薛雁荷说,“别忘了我的稿子,否则,你的男朋友,我抢定了。”
“嗯,稿子已经写好了,明天发给你。”薛雁荷说,随后又补了一句,“你说话留着点,他很害羞的。”
“我还没怎么样了,就知道护着了。”程伟男说着,关上了屋门。
张翔还等在楼道里。
“你是我妈妈单位那个新来的医生?”程伟男问。
“嗯,”张翔未说话,脸先红了,说,“谢谢你这些年照顾雁荷。”
“哎呀,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你们才几天,我们可是十多年的闺蜜了。”程伟男虽这样说,心里却酸酸的。薛雁荷和张翔在一起也就是十几天的时间,就知道相互袒护了,她和林思南快一个月了,还没有边际。
“你说的对。”张翔说。
“你可要真的对她好,要是你欺骗她,你会很惨的。”程伟男故意用威胁的语调说。
“我一定对她好,如果她同意,我会一辈子这样对她。”
程伟男多么希望也有人对她这么说,如果真的有,她会死心塌地地和那个人在一起的。
她上楼后,听到下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应该是张翔又进了薛雁荷的房间。
意外的事总是发生,先是布欣和孙敬曦,现在又有薛雁荷和张翔。如果她和林思南在一起了,也算不算个意外,她想。
26、居首褎然
又到月初了,林思南再次少见地召集所有的编辑开会,程伟男心情忐忑地等待着,她不知道,一个月的努力会得到什么结果。她不在乎能多拿多少奖金,只想证明自己得存在很有价值,给自己看,也给林思南。
林思南是最后一个来到会场的,拐杖声咔咔作响。
这次,温紫寒没有去扶林思南,而是选择了静静地看着林思南自己走到座位上。
“我这次召集大家来,有两件事。”林思南看了在座的人,说道,“一是总结一下各个编辑的过稿情况,二就是,我此前说过的,集思广益,谋求《玫瑰青春》的长远发展。那我先说一下各个编辑的过稿情况,A版徐寂过稿三篇……”
A版早已出刊,哪个编辑过几篇稿,都是明了的事。程伟男只关心自己的过稿情况。
“程伟男……”
程伟男终于等到自己了,可林思南却停住了,就像上次念到她的名字停住一样,这分明给她煎熬。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转向了她。
“程伟男,”林思南吊足了胃口,才继续读道,“过四篇。”
“太好了。”布欣喊了声,竟还鼓起了掌。
几下后,她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刚想停止鼓掌,没想到孙敬曦也鼓起了掌。
叶洪朗也鼓掌了,并对程伟男说:“祝贺你,小程。”
“谢谢你们。”程伟男平静地说,她心中的狂喜只能通过布欣表达出来了。
“这有什么可鼓掌的?不就四篇吗?又不是最多的。”温紫寒又泼凉水了。
“能从上个月的一篇没过,到这个月一举过四篇,已是难能可贵了,应该鼓励。”林思南竟也带头鼓掌了。
见主编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并纷纷祝贺程伟男,只有温紫寒一个人没动静。
“以上是各个编辑的过稿情况,”林思南接着说,“下面,我们来说第二件事,上个月A版的销售情况还是不乐观,而且有所下降。这样持续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大家应该清楚。所以,我今天想听的是大家的建议,为《玫瑰青春》谋求生路。”
“据我所知,又有几家刊物停刊了,”短暂的静默后,温紫寒率先说话了,“原因,上次丁主任说了,迅猛发展的网络文学极大地冲击了纸媒。我认为,与其逆流而上,不如顺流而行。”
温紫寒说到这里停住了,显然是在卖关子。
“怎么个顺流而行?”林思南问。
“和网络文学联姻,也就是在出纸媒刊的同时,也出电子刊,利用网络的力量,提升《玫瑰青春》知名度,进而提升销量……”温紫寒说。
“不行,”林思南打断了温紫寒,说,“电子刊和纸媒刊同时出,无疑给纸刊挖了个坟墓,更快地葬送《玫瑰青春》纸刊的前途。”
林思南这样急切打断温紫寒,倒是很出程伟男的意外。
温紫寒不说话了,脸板着。
“上个月的销量虽然有所下降,但收入却增长了,原因就是广告的收入。我们是不是再增加一下广告位?”丁主任说。
“这个,我持反对意见,”叶洪朗说,“我们是做文学刊物的,不是做广告的,增加广告位,就是一剂猛药,暂时增加了收入,长期来说却会引起读者的反感,加速失去读者。”
“叶编说的,我也知道,但现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维持收支平衡,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吗?”丁主任说。
叶洪朗看了林思南一眼说:“我们还要在增加《玫瑰青春》的销量上下功夫,我想,我们能不能多方面增加《玫瑰青春》的知名度,其他商品都能做广告,为什么刊物不能做广告?”
“做广告需要很多钱,《玫瑰青春》收入本来就在下降,再把大把的钱去做广告,得不偿失,这等于在赌博。”温紫寒说。
会场又是一片静默。
程伟男举了举手,说:“我能说几句吗?”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她,带着几分惊异。
“说吧。”林思南显然也感到了意外,等了几秒钟才说。
“网络文学是在冲击纸媒,我们都知道,但并不等于说纸媒就会因此消亡了,这只是一个优胜劣汰的时期,最终留下来的才是胜者……”
“这个,我们都知道。你的意思是说让《玫瑰青春》一直这样撑下去吗?撑到什么时候才有希望?这段时间怎么过?你可以不拿工资吗?”温紫寒打断程伟男说。
“我并没说,靠所有的人不拿工资白干,帮助《玫瑰青春》硬撑下去,也不切合实际。”程伟男反驳道。
“那靠什么撑到胜出呢?”温紫寒问。
“我想,要增加《玫瑰青春》的销量,关键是在《玫瑰青春》自身上做文章,”程伟男看了看林思南说,“我认为,《玫瑰青春》现在缺乏一个统一的定位,或者说没有风格。要有定位,就要知道,《玫瑰青春》是给谁看的。给谁看?《玫瑰青春》刊物本身就说明了,玫瑰是带刺的,也就是带刺的青春,我们的刊物是给青年看的,给校园的学生看的。这个年龄的群体,更注重自己的个性,我们的刊物就要迎合他。因此,我认为《玫瑰青春》的定位是个性,朝气,甚至可以稍微加上那么点虐。”
程伟男说话时,在时不时地看林思南。林思南似乎听得很用心,还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再有,这是个需要偶像的时代,我觉得,我们也应该适应时代,打造我们刊物的偶像派写手。谁是偶像派写手,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读者。根据读者的需求,我们竭力包装这些偶像写手,逐渐同读者的阅读口味协调起来。并给这些偶像写手创设专栏,刊登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展示他们与读者的交流记录,慢慢拉近偶像写手与读者的关系,进而形成《玫瑰青春》固定的读者群。
“同时,我们还可以增加长篇连载专栏。要想长久地抓住读者的阅读兴趣,长篇连载是必不可少的。最后一点,也是很紧要的一点,它关系到每位编辑利益的……”程伟男停住了,看着林思南。
“你说,只要对《玫瑰青春》有益的,都可以说出来。”林思南在打消程伟男的顾虑。
“我认为,我们的审稿流程存在问题,需要改……”
“审稿流程?这已是惯例了,很多刊物都是这么做的,没有异议,怎么到你这里,就有问题了?”温紫寒再次打断了程伟男。
“一直沿用的,不见得一定是对的。我们在审稿时往往都有情感倾向,对那些过稿多的写手信得过,也极容易认可他们的稿子,这种认知的偏向,可能让一些更好的稿子被埋没了,没有好的稿源就没有《玫瑰青春》的长远发展。”程伟男说。
“小程说到点子上了,我在审稿时就有这么点倾向。”叶洪朗说。
“对于这些写手,我们可以采用打造偶像写手的方式,提升他们的知名度。同时,我们也不能埋没没有知名度但稿子很好的写手,他们的稿子往往更好。写手刚开始写稿时是用情来写的,更能打动读者。为了避免审稿中的感情倾向,稿件上都不注明作者和审稿编辑的名字,执行主编和主编审稿完全靠没有影响的判断力。还有,我认为,《玫瑰青春》把编辑分为A版和B版两伙,就是人力资源的浪费,不利于形成良性的竞争……”
“照你这么说,就只有一个执行主编了。那么,谁来做执行主编,是我,还是叶编?”温紫寒说。
“两版编辑合并以后,我们还负责初审,你、叶编和主编负责一审、二审、终审。”程伟男说。
静默,又是短暂的静默。
程伟男等待着自己的大胆会带来什么。叶洪朗嘱咐她,要谨言慎行,她并没有照做,这段时间,她没有闲着,就是给自己一个异军突起的机会,当然,她这么做,不仅仅是想继续留在《玫瑰青春》。
“叶编,你看呢?”林思南在征求叶洪朗的意见。
“我觉得可以试试,以前,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只是没有小程想得这么全。”叶洪朗说。
“紫寒,你呢?”林思南又转向温紫寒。
“审稿流程,我还是坚持原来那样,这么多年,没问题,为什么,她几句话就给否了。”温紫寒说。
“那好,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我们就民主一下,举手表决,同意程伟男方案的举手。”林思南把决定权给了众人。
叶洪朗率先举起了手,布欣、孙敬曦、方尔蝶……
最后没举手的只剩下了温紫寒。
温紫寒白了A版的几个编辑一眼,很显然,她没想到A版的编辑都会倒戈变节。
“那好,审稿流程按照程伟男说的做,从下个月开始,所有编辑都负责两版的初审,温紫寒负责一审,叶编负责二审,我负责终审。其他关于风格定向、打造偶像写手和增添长篇连载的事,由我、紫寒和叶编逐步细化,程伟男作为方案的提出者,也参与其中。”林思南说。
林思南说话时,多向程伟男这里看了几眼。程伟男在林思南眼睛里捕捉到一些信息,她在林思南眼里应该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编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