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主编办公室时,所有的人都在行注目礼。她从来没有接受过如此的礼遇,不过,这种礼遇未免来的不是时候。
布欣他们跟着她走进编辑室。
“乳牙,怎么啦?”布欣递给她纸巾。
“没什么,不想在这里干了。”她擦去泪痕。
“别,乳牙,好不容易有个同战壕的,怎么又想走?”布欣拉着她的胳膊不放。
“师姐,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对不起了,我真的要走了。”她开始收拾东西。
“乳牙,我虽然没有明着夸过你,可我挺喜欢你的,听姐的,别走。”方尔蝶走到她身边说。
“是啊,乳牙,我们很合得来,看得出,叶编也很看好你,你不是也说过,要努力吗?”孙敬曦说。
她的眼泪又来了,她一直认为,方尔蝶瞧不起她,孙敬曦对她漠视。可她想错了,他们像布欣一样,都对她很好,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有这么好的同事,很难得,她真不想走,可林思南已经逼着她把后路堵死了。
“我知道,可我必须走了。”她说。
“小程,你来一下。”此时,叶洪朗走进来,招呼她。
她只得把东西放下,跟着叶洪朗走出编辑室,来到执行主编室。
“坐吧。”叶洪朗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她坐下了,低着头。脸上的泪痕还在,一定很丑的。
“要走?”叶洪朗问。
她点点头。
“为什么?”
“一点儿小事。”
其实真的是小事,可现在不是了,她的第一份工作就这样结束了,第一次单相思也以丑陋的方式画上了句号。那场暴雨不是机缘,而是凶兆,就在这里等着她。
“和主编有关?”
“嗯。”
“我可以跟他说……”
“不,叶编,我实在呆不下去了。”她摇着头,恨自己的眼泪一点耐力也没有。
“一些事,还是静下心来,想想好。”叶洪朗还在苦口婆心地说。
“谢谢你,叶编,我已经想好了。”她觉得这不是冲动的决定。
此时,叶洪朗的手机响了,他嗯啊地应了几声,挂了手机后对程伟男说:“主编让你去趟。”
林思南想干什么?耍弄得还不够,临走了,还要奚落我吗?她心里想。
“我不去了。”
“还是去趟吧,走与不走,你还有选择。”
她点点头,她不能给叶编添难题,她已经率先炒了林思南的鱿鱼,林思南还能怎样?
林思南依旧坐在办公桌后面,似笑非笑的表情,是知道真相后的幸灾乐祸,还是把真相当作谎言的嘲笑?不管是什么,她都不能呆下去了。
她问:“你还想干什么?”
“你炒了我的鱿鱼,是不是很得意?”林思南问。
“当然啦。”她不用再避讳什么啦,总是要走的,走要走得有尊严。
“就这么走了?”
“当然。”
“可别忘了,我们是有协议的。”
“什么?”她没明白林思南的意思。
“你这是单方面解除协议。”
“那又怎样?”她突然感觉不妙。
林思南站起来,拄着拐咔咔地走到她面前,单手拄拐,展开她此前签的协议,递给她,说:“你已经看过了,应该记得,个人提出解除协议,需要一个月后才能走人,否则,要交纳违约金。”
看着违约金的数目,她欲哭无泪,一个月的基本工资拿出去,还要自掏腰包再拿一千,哪有天理?签协议时,怎么没想到有今天呢?
“违约金,我等段时间会给你的。”她说得毫无底气。
“那怎么行?没办法,要么现在交上违约金走人,要么一个月后。”林思南得意的神态能气死弥勒佛。
那张好看的脸皮后面是一张多么可恨的鬼脸,拿协议要挟我,掌控我,一个月,鬼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一个月后,他一定会当着所有的人面得意洋洋地把我灰头土脸地赶走,不能让他得逞。想到这里,她说:“协议就这一份吗?”
“你那里应该还有一份吧。”林思南看着她,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
“那就好说了。”她双手拿着协议,狠狠地撕了下去,协议成了两半,她还没罢休,直到协议化作碎片。
真解气,就当把他撕成碎片吧,她得意地想。
“别!”林思南可能太着急了,竟拄着拐,来抓她的手臂。
她只是顺势扬了扬手,她很柔弱的,只是没想到,一个男子汉,竟承受不住她的玉臂。一切只是一瞬,林思南单手拄着枴退了两步,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哼!要碰瓷吗?本姑娘可不吃这套。她想。
林思南试图站起来,可他的努力却带来了脸上的汗珠,最终也没站起来。
空调开着,屋里并不热呀。她看着林思南满脸的汗,心中的得意正一点点消失。
“去叫人!”林思南对她说。
“哦!”她倒是什么也没问。
“叶编,你去看看吧。”她快步跑进来叶洪朗的办公室,急急地说。
“怎么啦?主编叫我?”叶洪朗边走,边问她。
“没怎么,”她语无伦次地说,“他……他跌倒了。”
“怎么就跌倒了?”叶洪朗说着,加快了脚步。
林思南还是坐在地上,脸上的汗似乎更多了。
“主编,你没事吧?”叶洪朗去扶林思南。
林思南摆摆手,说:“不小心跌倒了,腿有点疼,打120吧。”
“好,我这就打。”叶洪朗拿出手机时,看了程伟男一眼。
程伟男站着一动不动,手里还拿着近乎撕成碎片的协议,心想,上天,让我的诅咒作废吧,他要是一辈子站不起来,我的一辈子也就完了。
没人传信,可没一会儿,所有的人都来了。他们看看林思南,又看看她。
她明白他们的意思,出事时,只有她和林思南在屋里,她和林思南有矛盾,林思南又不会无缘无故地跌倒。
温紫寒看着她的表情更像是个深宅怨妇,扶着林思南嘘寒问暖的样子,更让她作呕。
好在,林思南可能在照顾自己男子汉的面子,始终没说跌倒和她有关。
林思南半倚在病床上,右腿粗壮了许多,与整个人很不协调。
程伟男来到医院时,林思南就这样了。旧伤复发,再次骨折,重新手术,拐也不能拄了,需要卧床静养,这就是程伟男潇洒地扬一扬手臂的结果。
“说吧,多少钱?”当时,只有她俩人在病房里,她直截了当地问。可底气真的不足,别说误工费,就是治疗费,都要比违约金多得多,她真还想不出到哪里去弄这部分钱。
真的不能以相貌取人,林思南竟扳着手指在一笔笔地算。
她的心随着他一根根手指弯曲下去,越揪越紧。
终于算完了,他抬头对她说:“我粗略算了一下,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们就暂且按三个月算吧。毕竟你在我们这里干过一个月,看在同事的分上,精神损失费就免了,只算治疗费和误工费吧,往少处算,也得五六万吧。”
程伟男心想,这哪是狮子大开口?简直就是恶毒的吸血鬼,想把我的血都吸干了,还要敲骨吸髓。
“你看能不能少一些?”她恨自己带着祈求的语气,可又没别的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你的腿是旧伤复发。”
“是啊,不过,我的旧伤是怎么来的?如果我坐在办公室里好好地审稿,会有旧伤吗?”他在翻旧账。
“我刚工作一个月,没有钱,你能不能……”她觉得自己比喜儿都要苦,而且是有苦难言。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他竟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拿定主意,接着说,“你还在《玫瑰青春》做编辑,直到我好了,能站起来,你再走。这个期间呢,工资照发。不过,我行动不便,找人照顾需要花钱,如果你每天呢,忙完身边的事后来照顾我一下,这样就顶替你应该给我的治疗费和误工费了,你看怎么样?”
她近乎感激涕零了,工资照发,只是抽时间来主顾他一下,太便宜了。她忽然觉得不对,他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她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你认为不合算吗?既然这样,就算了吧,还是按照我先前说的做。”林思南说。
“不,还可以,不过,我们得签份协议。”她赶紧说。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思南说。
空口无凭,签字为证。两份协议,林思南亲自书写,两人签字,各自保存一份。
她看着协议上自己写的名字,忽然想到了喜儿。上当了,撕了劳动协议,又签了份协议,我这不是签字为奴了吗?但在这种情况下,她真的没有再撕毁协议的勇气了,暂且只能拿自己抵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