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萎》（六）
作者：青驹破夜色
中午的街上，熙熙攘攘的。纪晓箐从手袋中拿出一条丝巾，围在脖子上，遮盖住了那依然鲜红的掐痕。
现在的她，脑袋里一片茫然。赵敏已经失踪四个月了，当再次拨打她的手机时，已经不是关机的提示，而是欠费停机。傻圌子也应该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私奔，赵敏，真的出事了！纪晓箐焦躁起来，她不敢报警，甚至连匿名电话举报都不敢。
她仔细回忆着赵敏失踪前所有的细节，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在她失踪的那天，她说要去超市购物，纪晓箐还提醒她，家里的卫生纸快没了，千万别忘记买。赵敏那天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泡泡袖连衣裙，就像古装戏中的翩翩仙子。然后，她就真像仙子一般，翩然而去，不知所踪。
纪晓箐太了解赵敏了，赵敏这丫头的身世很可怜，不到十岁就被卖给了人贩子，一直孤苦伶仃。纪晓箐简直认识她所有的朋友，和相熟的人。因为觉得她太笨，纪晓箐充当了她的经纪人，对她的每个客户，都要把关，生怕这个小妹妹有什么意外。所以，赵敏很少开工，即便开工，也是纪晓箐的熟客，至少也是认识的人。
纪晓箐回忆着，虽然她聪明，但她的记性并不算好，回忆四个月之前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很费力。然而，她还是模糊地记得，赵敏最后接待的客人，应该就是郝自卫。
对于郝自卫这个男人，纪晓箐是很熟悉的。从直观印象来讲，她不相信郝自卫会对赵敏做什么坏事。这个腼腆的男人一没钱，二羞涩，三还阳.痿。他的收入水平不高，每个月固定找她消费一次。当然，阳.痿这事儿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以前的他，一切正常。纪晓箐敏感的想，郝自卫阳.痿的事儿，会不会和赵敏失踪有关呢？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她决定试探一下郝自卫，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预料。也许是她的演技太好了，也许，只是郝自卫实在胆子太小。他所展现出的惊恐，简直吓坏了她。他的力气是如此的大，当他反手掐住她的脖子，纪晓箐感觉自己，要死了。他绝望的喊叫声，却如此无辜，他竟然并不知道赵敏是谁！
纪晓箐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要是郝自卫跟赵敏的失踪没关系，那她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在郝自卫狠狠掐住她脖子的时候，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她从郝自卫惊恐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那时的自己除了惶恐和不安，还有羞愧……
纪晓箐踩着那双细高跟，慢慢地在街上走着。她走出一座高大建筑的阴影，走进了阳光中。阳光射在她脸上，有一种灼热的温暖。一滴眼泪，从她眼眶中滑落，她感觉自己，真的好贱……
他是一阵风，速度极快地在半空中穿梭。
此刻，他正在追逐着一片惊慌失措的乌云。那乌云怕极了，拼命奔跑，躲避着他。在阳光的注视下，那大地上，便留下了它逃逸的投射。郝自卫看着自己在天空中窜动的身子，感觉自己，更像一条蛇。
终于，他累了，停下休息。那是一棵树，一棵巨大的，在风中摇曳的树。它生长在一片山的阴影里，远离了阳光。三个模糊的背影，正站在树下，他们在阳光中，却没有影子。也许，他们的影子，正消失在那浓郁的阴影里……
郝自卫好奇地盯着他们。半空中太高了，让他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他们的动作让他好奇，那动作像极了是在挖土，或是在埋葬什么。郝自卫站在半空中，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这幅画面更加怪异，三个人仿佛是在做着某种神秘的祭祀，而他们膜拜的对象，便是那棵树。那树在风中摇曳，树身轻微地晃动，郝自卫突然害怕起来，他觉得这棵树很狰狞，就像要突然活过来。
然后，他看见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这条本来漂亮干净的裙子，现在变得污浊不堪。它的下摆已经被撕烂，并染满了黑灰色的脏渍。那个套在白色裙子里的躯体，已经死去，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她的额头和脸上，让郝自卫看不清楚她的脸。三个黑色的背影拖着她，拖进被挖出的，树下的大坑里。她的两只脚丫子耷圌拉在后面，就像两截冻成冰的木头。
他们开始填土，随着肢体的动作，喘息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风已经停了，那棵树却摇曳地更加厉害，像是在欣喜若狂一般。那大坑中的一抹白色，渐渐越来越弱，最终被黑色的土壤覆盖……
“杀人了！杀人了！！”
郝自卫绝望的喊着，他在空中乱窜，却发不出一丝声响。雨，突然落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身上，让他感觉天旋地转，就像地圌震一般。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一阵风。
随着雨势渐大，地面上的三个人，加快的掩埋的速度，大坑被填平了。那棵树也不再抖动，沉默地伫立在雨中。郝自卫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努力对抗着雨滴，身体却不堪重负。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胖子，随着重量的增加，正慢慢下坠。
郝自卫恐慌极了，他害怕落到地上，他害怕那三个人。地心引力还在不断增加，终于，郝自卫坠落地面，和其他雨滴一样，变成了一滩浅浅的水洼。意识正在逐渐消失，他感觉自己，在下沉。
一个人转过身来，瘫坐在地上。在暴雨中，他周圌身的轮廓呈现出一团黑，脸色却白的吓人。他好像正在哭，大颗大颗的眼泪混着雨水，从他脸上滑落……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在他头上划过，同时一声炸雷，震碎了这无边的黑暗。郝自卫感觉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