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乡卫生院的院子很大,但很简陋,一座两层老式楼房门厅敞开,根本没有什么急诊标示。
赵志远把自行车停在一颗树下,回身扶住梁红英,一边向大楼门厅跑,一边大声喊道:“医生,医生,有人中毒了,快来人抢救啊!”
赵志远喊了几声,只见一楼大厅空空荡荡,不仅没有一个病人,甚至连一个护士都没有看到。心中正奇怪,突然想起这里是1995年的靠山乡卫生院,这个时节,正是移栽棉花幼苗的时候,估计大部分医生护士都放假回家干活去了。
即便这样,但值班的人总应该有。赵志远扶着梁红英在大厅边上的一把椅子上坐好,顺着墙上老旧的指示牌,快步跑向医生值班室。
此时的医生值班室内,一男两女三个人正在围着一张桌子打牌。
“刘科,等忙过这一阵,咱们卫生院能不能组织大家去仙人峰玩玩呐?景区都开放一年多了,我还没有去过呢。”坐在左边的二十多岁的长发女子一边出牌,一边对对面的男子说。
“想去仙人峰玩?”那刘科三十多岁,留着中分头,嘴里叼着烟,一副痞相,闻言狠狠吸了口烟,吐了个烟圈,呸了一声道,“想都别想!就咱们卫生院这收入,你还想公费旅游?做梦呢!”
“什么叫我想公费旅游?”长发女子不愤地说,“你们领导去年夏天去的时候就有钱,现在我们职工想去就没钱了?骗谁呢!”
“小苏,领导的事,你不懂着呢!”刘科打出一张牌,用眼角余光贪婪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女子,说,“要不,你亲自去找赵院长谈谈?兴许他一高兴,就同意了也说不定。”
“呸!那个老色鬼!让我去找他?想得美!我宁可自己花钱去仙人峰,也不去找他!”长发女子小苏瞪了刘科一眼,恨声道。
“呵呵,那我就没办法了。”刘科又看了一眼另一个女子,笑着说,“或者,你嫁一个厉害男人,像小张这样,也能享受领导待遇!”
刘科嘴里的小张,二十多岁,齐耳短发,人很漂亮。听到刘科提到自己,嫣然一笑:“好好打牌呢,提我做什么?”
“张姐,还是你幸福,嫁了个好老公,不是领导,胜似领导!”小苏羡慕地说了一句。
刘科把烟头在地上踩灭,正要出牌,赵志远站在了门口。
“医生,我姐农药中毒,麻烦你们过来看看!”赵志远跑得气喘吁吁。
值班室中的三人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打牌。
“医生!麻烦你们了!”赵志远忍着心中的着急,提高音量又说了一句。
“哪个村的?”刘科问。
“赵家湾!”
“赵家湾?那可不近!你们村不是有医生么?”一局打完,三人开始洗牌。
“医生给打了一针阿托品,又用肥皂水催吐几次。”赵志远老实回答。
“打了阿托品,也催吐了,那就没大问题。”刘科点上一根烟,吸一口,轻松回答道,“这样,你先去照顾病人,我们打完牌就去处理。”
“医生,我姐现在头痛呕吐,很难受……”赵志远努力地解释着。
“刘科,我们先去处理病号,完了再继续?”张姐看着赵志远着急的样子,心下不忍,开口说道。
“小张!你这就是没经验了!”刘科不以为然地说,“你别看农村那些赤脚医生,厉害着呢!他们处理过了,不会有事!再说,这些年来,农村农药中毒的人还少了?不都没事么!急什么!”
赵志远看着眼前的情形,知道这事已经不能善了。这个时代的基层医务人员,特别是乡卫生院,接诊的病号一般都是季节性的,忙时忙死,闲时闲死;再加上这些人很少有经过高等专业技术培训,大部分都是出自县级卫生学校,素质参差不齐。
因此,这个时代的医患关系虽不如后世那么紧张,但在乡一级卫生院,打架事件很常见,因为有时候道理讲不通!
想到这里,赵志远紧走几步,掀起牌桌,照着刘科砸了下去。既然道理讲不通,干脆掀桌子开打!
赵志远的野蛮举动把小苏和小张两位女同志吓得一声尖叫,踉跄着起身后退。但刘科就没那么幸运了,被牌桌一下子砸在下面,惨叫不止。
赵志远跟上一步,一脚把压着刘科的桌子踹开,蹲下,对着刘科的眼睛狠声道:“我姐农药中毒了,现在,去抢救不?”
“小子!你完蛋了!你敢在卫生院撒野,殴打领导!你完蛋了!”刘科额头被砸了一个大包,一边呲着牙吸气,一边抬起手,指着赵志远说。
“殴打领导?”赵志远不屑道,“你算是狗屁领导!见死不救!”
“小同……志,这是我们卫生院医务科长……”长发女孩小苏看着刘科的惨样,靠着墙回了一句。而另一个女子小张,却靠着另一边的墙壁,好奇地看着赵志远。
“你完蛋了,小子!”听到小苏点名了自己的身份,刘科更加嚣张。
“完蛋?依我看,是你快完蛋了!”赵志远站起身子,俯视着刘科道,“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叫赵志远!我老爹叫赵立国!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打回去,几百人过来,一人一脚踩死你!”
“你是赵家湾的?赵立国是你老爹?”长发女子小苏惊讶地指着赵志远问。
“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么?”
得到赵志远肯定回答,小苏赶紧跑过来拉住小张,道:“你早说啊!我外婆家就是赵家湾的!张姐,咱们赶紧去抢救病人!”
张姐明眸一闪,看了赵志远一眼,跟着小苏跑了出去。
“小子,赵家湾又怎么了?赵立国早过时了,他还敢把我……把我打死?”刘科仍旧不服,但语气已经软了许多。
“放心,打不死你,最多,打个生活不能自理!”赵志远撇了撇嘴,扭头出了值班室。
另一边,小苏和小张已经把梁红英搀扶到了抢救室,见赵志远跟着进来,小张说:“你们处理得很及时,问题不大。”说着,向小苏吩咐道,“小苏,你去配水,百分之五葡萄糖加3毫克阿托品,我给她催吐。”
赵志远见这个叫小张的女子把生理盐水倒在一个容器里,又向里面加了一些药液,然后让梁红英喝,就问道:“不用胃管?”
小张回眸一笑,道:“病人神志清醒,不用那么麻烦的。”
等梁红英喝完,小张拿出一个压舌板,往梁红英嘴里一探,梁红英就哇哇吐开了。
“我叫张嫣,刚才你打的那个人叫刘灿,医务科科长,副乡长的侄子,那人睚眦必报,你小心些。”小张嫣然一笑,对赵志远说。
“谢谢你了,张姐!我姐她没事吧?”
“没事,一会儿挂瓶水,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赵志远感激地说。
洗完胃,梁红英就被转移到了病房,挂上水后,就睡了过去。赵志远正想出去看看老爹到了没有,没想到刚一出门,却被几个警察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