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气急败坏地往自己的帐篷走,本想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但没想到遇到这帮不懂事的年轻人。自己的胃没有填饱不说,还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最让他气愤的是,那些报纸上关于那次登山事故的报道,简直就是混淆视听一派胡言,那些新闻记者完全就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亨利一路远远地尾随着詹姆斯。后天就要开始采集样本,现在可不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段争吵而影响了整个任务的进程。因此他决定跟在詹姆斯身后,到他的帐篷跟他好好聊聊。
他觉得,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跟他相仿的年纪,却表现的如此浮夸跟轻贱。但刚刚从他的反应来看,尤其是当他愤怒的时候,他深邃的瞳仁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果断刚毅的眼神,并不会是一个市井无赖混世魔王所能有的。
詹姆斯一路上都在想着心事,几年前发生的事像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那么清晰深刻。他一路上都没有擦觉到亨利这个“不怀好意”的尾随者,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帐篷坐下来以后,才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最后这脚步声停在了他门口。
“詹姆斯先生,我是亨利,拉蒂夫的朋友。我方便进来吗?我想跟你聊聊。”亨利站在门外,很有礼貌地问道。
詹姆斯想了几秒以后说道:“进来吧!”
“刚刚那个冒犯你的年轻人是我的学生,你也看到了,他还太过年轻,我们这个年纪能领悟到的一些道理,他未必就明白。”
“所以,请你也别太在意这件事,我现在先替他向你道歉。明天我还会让他亲自跟你道歉的。”亨利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是小气的人,我生气的原因,不是他的那些话冒犯了我,而是他所说的那些话,根本就不是事实。”
“知道吗?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这才是我气愤的重点!”詹姆斯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来来来,咱们继续吃东西,然后边喝酒边聊。”亨利将装满食物的袋子放到了詹姆斯跟前,并递给了他一瓶威士忌。
亨利又从外套里掏出一根烟顺给了詹姆斯,并给他点上。然后说道:“我们急需你的帮助,因为我们这次的行程时间安排的非常紧,所以后天必须要上山。”
詹姆斯:“听拉蒂夫说,你们这次不是为了登顶。那么你们这次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亨利:“我们的确不是为了登顶而来K2的。这次是来采集一种生物样本的。”
詹姆斯:“生物样本?这山上除了人还能有别的什么生物?”
亨利:“一种微生物,极小的体型,肉眼很难分辨出来。但它的生命力却是人类不可企及的。”
詹姆斯:“难道这种生物只在K2上生长?”
亨利:“这种生物有好多个分种,但我们要采集的这种,目前只在K2被发现。”
詹姆斯:“听上去确实很神奇。老实说,我们年纪应该相仿,就看在你对事业的这种热衷的份上,我愿意帮你。”
亨利:“谢谢了,太感谢了!”
詹姆斯:“好吧,说说你们的计划。”
亨利:“我们打算用直升机直接飞到上次的采集地。”
詹姆斯:“海拔多高?”
亨利:“6000米左右。”
詹姆斯:“OK!继续说。”
亨利:“因为上次的采集地是斜坡,你的经验丰富,所以在直升飞机悬停的时候,需要你先用绳索降到降落点,再把绳索固定在地上,然后我们剩余的人再从直升机上顺着绳子滑下来。你看这样行吗?”
詹姆斯:“我是没问题。老实说海拔6000米的地方,对我来说真的是不值一提的事。就怕你的那几个学生,不知道他们的经验怎么样。”
亨利:“经验的话,没有什么问题。我和另外两个学生,去年在两名巴基斯坦助理的帮助下已经成功地在K2采集过一回样本。但这次另一个学生是第一次来攀登雪山,但他有过一些南极科考的经验。”
詹姆斯:“南极科考的经验?好吧,我觉得明天有必要趁着坏天气的休息时间,好好地跟他上上课。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实在太感谢了!不过他就是让你生气的那个年轻人。”亨利担心地看着詹姆斯,生怕他又再发生什么情绪变化。
詹姆斯:“是他呀?我就猜到会是他,看来的确要好好给他上上课。要不真会害死人。”
亨利:“来,为你的大度量干杯!”
詹姆斯举起酒瓶并没有立即跟亨利碰杯,而是开玩笑地说:“不过,在之前谈好的价格上,是不是该给我加上一笔培训费呢?”
“没问题,这是应该的。”亨利爽快地答应,然后他们碰响了酒瓶。
“你来至美国哪里?”詹姆斯看着亨利问。
“纽约。”亨利回答。
“纽约!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过了。”詹姆斯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讲讲你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仅仅只是为了赚钱才留在这的。”亨利看着一脸沧桑的詹姆斯。
詹姆斯:“好吧,我愿意跟你讲讲关于我的事,尤其是当我听到你学生说的那些新闻上关于我的描述之后。”
“我觉得有必要将那件事的真实情况告诉你。这样,就算哪一天我遇到什么不测,我也不会遗憾。”
亨利:“你说吧,我愿意倾听真实的故事。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可以在回到纽约之后,用我的真实见闻帮你写一篇文章,帮你证实。”
詹姆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老实说,我只是希望不会因为背负这样的骂名而到老死的时候死不瞑目。”
“1995年9月,我带领一支十人组成的登山小队,来到了喀喇昆仑山主峰乔戈里峰下的登山者营地。我是队长,我的女儿娜塔莉也在这个队伍中。而其他的几位,要么是来找点乐子的富豪,要么就是些经常在杂志媒体抛头露面的名人,我是他们高薪聘请的领队,我女儿是我的助理。”
“虽说我的女儿还没有成功登顶过K2,但她有过好几次的珠峰登顶经验。所以除了我以外,恐怕只有我的女儿经验丰富一些。而其他人之所以来登K2,完全都是用于当做宣传的噱头。尤其是来至航空公司的布什家族的两兄弟,他们登顶的目的,只为拍一张他们站在山顶的合照,用于公司的宣传广告。”
詹姆斯说到这停顿了数秒,喝了两口酒以后才又继续说:“当我们登山小队已攀登到距峰顶不到500米的地方时,的确是突然就乌云密布,天气骤变。但当时我果断下令:立即撤退下山!”
“然而,除了我女儿以外却无人响应。特别是布什家族的两兄弟,他们坚定无比,如果冲顶成功,他们将成为世界上登上K2最有钱的企业家。面对这种光环的诱惑,他们不顾我跟我女儿娜塔莉的反对,他们毅然决然地带着其余六人向山顶冲去。”
“情急之下,我冲到他们前面阻拦他们的去路,他们却以我的登山费用及酬劳来威胁我让开。我当即表示,我不要一分酬劳,为了团队的安全,请他们跟随我下山,朝着安全地带撤离。但K2已触手可及近在咫尺,他们显然已经被这即将到来的‘胜利’提前冲昏了头......”
“无奈之下,我跟我的女儿娜塔莉,只能看着他们八人继续向上登攀的背影。为了人身安全,我只得跟我的女儿下山。因为我觉得跟我的女儿宝贵的生命比起来,钱啊什么的都不重要了。所以我要在巨大的暴风雪到来之前将我的女儿安全带下山。她还年轻,她的人生还很长,不能为了这样的一种愚蠢的冒险而失去宝贵的生命。”
“然而就当他们快到巨峰之巅的时候,狂暴的飓风将他们的希望瞬间就吞噬了。我跟女儿在下撤的过程中听到了他们微弱的叫喊声。尽管这一切都算作是他们的咎由自取,但我跟我女儿都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去救他们,毕竟那是八条活生生的生命。于是我们义无反顾地冲进最危险的地带......”
詹姆斯再次喝下几大口酒,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以后才又继续说道:“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灾难已经发生,我们在拯救布什两兄弟的过程中发生危险。尽管他们得救了,但我跟我的女儿双双滑落山崖。”
“醒来的时候,我的衣服挂在一块尖尖的冰棱之上,而我的女儿娜塔丽却再也找不到了......”
亨利已经看到了詹姆斯眼里闪烁的泪光,他说的话毋庸置疑,他的表情流露的是对她女儿的痛心疾首的思念。而且恐怕这种思念已经在他心里盘踞了好多年,直到现在都未曾衰减。”
“所以这些年,你每年都会在K2搜索你女儿的下落?”亨利问道。
“是的,我只能靠当助理的有限收入来维持搜寻我女儿下落所必须的开支。每次我在带领他们上山下山的时候,我都在搜寻我女儿的下落。她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算是她死了,我也一定要找到她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冰天雪地里。尤其是当我听到你学生说到的那些颠倒黑白的新闻以后。”
“说实话,就在这之前我也曾想过放弃,但现在那些话反而再一次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就算不为自己正名,我也要让我的女儿得到世人公平的评价。尤其是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好人,她做的是好事,而且为了救人还......”詹姆斯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我觉得在我回到纽约以后,一定要将你所陈述的故事在公开场合披露出来。我觉得这件事的主要责任不是当年报道此事的媒体。我觉得主要责任在于布什他们两兄弟,就像你说的一样,这是他们组织的一个登山行动,你是领队。”
“正是因为他们完全不听取你这个领队的正确命令,擅自行动才导致了这么多人伤亡的重大事故。而最终竟然还厚颜无耻地将所有责任都推脱到你身上,他们不但成功地洗刷了自己的罪行,而且颠倒黑白,让你蒙怨。”
“这简直是恩将仇报,他们把自己的丑恶本性展现到了极致。我一定要为你和你的女儿正名!”亨利愤愤不平地说。
詹姆斯:“也许很多事物往往都是如此,那些我们确信不疑的结果,未必就是真相。而真相都像我的女儿一样,安安静静地沉睡在了某地。”
“也许我们很快就能看见她,但也许我们永远都再也看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