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外人知道,当今被称为北都第一才女的莫家大小姐在家中竟是这般模样,大概会狂号“呜呼!哀哉!”
天下第一才女莫嫣然,此时正窝在焱燊的被筒里,头发缠了一脸也没醒,八爪鱼似得抱着她二哥,睡得正死。同样死的正是被紧紧缠绕的莫焱燊,四仰八叉,揽了他小妹的肩头,睡得口水快要溢出来。
莫炎负手站在床边好长时间,淡笑着,俯视着这二人,随后,掏出了一个哨子。
“嘀——”军哨的声音响彻莫府。
莫焱燊一个打滚从床上跳到了地上,扯了扯衣服却发现不是军装,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家里,今天不用出操。
而莫嫣然已经被他扔到了墙边,头撞的墙“嘭”一声响。
“呜……”年仅十四岁的小妹眼泪汪汪的揉着额头坐了起来:“家暴……”
“都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睡觉还这么不安分。”莫炎笑道,话里却听不出有教训的意味。
“你都没有点动静,我们急什么?”莫焱燊伸了个懒腰,莫嫣然从床里爬出来:“哥,如今北都第一才女可是我。”
她眨巴眨巴眼:“别人可都配不上你。”
莫炎笑笑,伸手摸了摸这个安分的妹妹的头,莫嫣然给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先起床,今晚宫中庆功宴,你们收拾收拾,晚上那些‘真才女’会来,准备准备。”莫炎交代着,转身跨出了房门。
莫嫣然重新倒在了床上,大有再睡之意。
“不准备准备?”莫焱燊也爬回到了床上,嘴上虽像是在劝阻,但身子已经在床上躺平了。
莫嫣然给他露出了一个高冷的表情,轻蔑一笑,闭了眼:“她们也就只是会吟诗作对,谈谈婚嫁女工而已,我就准备一句话应付。“
“啥?”
“观而面目可憎似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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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尔甚丑,无言’也很好。”去宫中的路上,莫嫣然还在一本正经的思考着该用什么万能的句子去堵京中贵小姐们的嘴。
三兄妹挤了一辆车,莫嫣然和莫焱燊挤在一起,莫炎独坐一边。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莫炎无奈的苦笑着,有些哭笑不得。莫嫣然整个儿都坐在莫嫣然身上,一脸淡定。
“什么?北都的少年郎们和才女们见到车里的样子或许会哭死吧?”莫嫣然无所畏惧的摇摇头:“反正,我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莫焱燊笑得像个傻子,搂着自家小妹,内心获得了极大地满足。
莫炎叹了口气,一副惆怅姿态:“唉,反正我这个大哥没人要哦。”
他那副清冷儒雅的皮囊开起了带点酸味的玩笑总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莫嫣然伸手就要莫炎抱:“大哥,你这么好看,全北都的姑娘都要你呢。”
“就你精怪。”莫炎用扇子敲敲她的头:“脑袋里成日都不知在想什么不入流的东西。”
莫嫣然皱皱鼻头:“我的脑袋可是国宝,我这是不走寻常路。走寻常路,还能想出奇策吗?”她身子侧了侧,搂住了焱燊的脖子,把脸凑着莫焱燊怀里:“反正,我现在不抓紧粘着你们,指不定哪天就不能粘着你们了。爹娘总是要给你们说亲的不是?都老大不小了,隔壁老王家,比你们还小一点儿的那个王谁谁,儿子都会走了。我看娘心里很痒。”
她声音闷闷的,不知是因为在莫焱燊怀里还是车里闷。
两位哥哥此时都有些语塞,他们自是知晓这个小妹粘他们大抵是因为幼时父亲常年不在家,家中除了家丁外只有他们两个男性,多多少少让莫嫣然有了依赖感。而这份依赖的爆发则是在莫嫣然七岁。那时,莫冷发现了莫焱燊偷教莫嫣然习武之事后,大怒,一并要罚了他们三个。结果莫炎和莫焱燊扛下了所有罪责,分了莫嫣然的份自己受罚,结果大冬天,雪地里光着膀子操练。两人都冻成了冰条子,大病了一场,烧的昏迷,吓得莫嫣然一直哭。等他们醒了,莫嫣然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爱撒娇,还带着耍赖。
“大不了不成亲。”莫焱燊说的很是豪迈:“反正娘催是她的事儿,我不表态。”
“傻,你不给个明确,娘肯定认为你是默认啊,以她的做派,恐怕到时候要大红锦绣鸳鸯被一卷,往你床上一扔,唔……”莫嫣然还想说下去,嘴却已经被一脸通红的二哥捂得严实。
两个哥哥都开始咳嗽起来。
“小小年纪,倒知道这些。”二哥说道。
“坦诚的人总有罪过啊。”小妹感慨道。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在焱燊怀里弹了一下:“你们以后岂不是得分房睡?”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瞪大了双眼环视一周。
莫炎只得再次无奈的把莫嫣然那颗头摁了下去。
“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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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离的春冬之日冷却不寒,雪积了不少,在地上结了层冰。宫城中自然是没有积雪,却因是庆功宴,来来往往达官显贵甚多,主要的道路上都铺上了厚实的地毯防止打滑。那暗红色、上面花纹杂乱又带着神秘色彩。
莫炎第一个从车上下来,见着那图案后竟皱了下眉头,夜色中的脸色有些不好。
周围已有大臣前来附和,多是恭贺莫冷,但也没忽视他们这一车,前前后后来恭维。眼神却也更多的往车内瞟——莫嫣然还没下车。
莫焱燊下来后也是狠狠皱了下眉:“怎么用这些?”
“怎么,难道莫大人觉得不好看吗?一个二品官凑了过来,“哈哈”两声:“周围都是叫莫大人,叫起来倒是不方便了。”
这位二品官腆着肚子,笑得高声之余却有几分嘲讽的意味,许是嫉妒莫家盛宠过高,或是觉得武将没什么审美品位。莫冷的脸色有些不好,周围人笑得尴尬却又两边都得罪不了。
莫炎轻笑了一下,看向了车厢:“嫣儿,别藏着了。”
车厢里传来一阵嬉笑声,宛若银铃。
“大哥就爱逗我。”
略带娇嗔的声音,周围的学士们可都竖起耳朵,听着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声音,闭了眼睛,妙哉,美声!
只见一骨节均匀,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宛若水灵葱的手伸了出来,众学士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妙哉!美手!
北都尚未流行起的款式,一袭银裙,收腰而敞摆,收袖口而映的脖颈修长,这是南冰的流风款,在城中官家女子因衬不出其流风之姿而被舍弃的款式,却在这女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白皙如雪的脖颈上,是巴掌大小的脸。小嘴,红唇,挺鼻,眉眼深邃,笑起来,眼波婉转。用一支簪挽住乌黑的秀发,再掐一朵玉莲花别上,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黛眉轻点,樱桃唇瓣不染而赤,浑身散发着股兰草幽甜的香气,清秀而不失丝丝妩媚。
众学士只差高叫一声“妙哉!美姿!佳人!”
莫嫣然一反常态,步子款款的从车上踩着脚蹬走下,莫焱燊立马献上银白色氅衣。明眼人都识得那是银狐皮毛制成的裘领,名贵无比。
莫嫣然目光扫视了一圈,在那胖官员身上停了一下,最终看了看地上的毯子。
“大哥倒是倒了胃口?”她淡笑着,文雅做派和莫炎几乎无差。
莫炎轻笑一声不作回答,莫嫣然也没想他回答,只是自己说着:“地上的毛毯倒曾经是尊贵的,上面纹着佗佗教的教文,想来或许是在那西水皇寺中的圣物,如今倒成了地毯,各位大人整日研习经文,或许不知那佗佗教,挂着神佛的名义,斩了信徒的头颅,以皮制书,以骨制碗。”
她轻笑两下:“我也只是听说的,也就只有亲手见到过的人才会有更沉重的共鸣吧。”
“是恶心,恶心极了。”莫焱燊神气的瞥了眼那被吓得脸色苍白的胖子,轻拂了一下小妹的发顶:“比战场上的东西还恶心,那地方全是没头的人干。”
莫炎笑笑,扇子暗自拍了拍莫焱燊的手。
众学士当然也听出了莫大小姐的言外之意:你们读书人不懂我不怪你们,毕竟上阵撕杀、攻下西水的人都是我们。
莫冷嘴角闪过一丝欣慰的笑,莫夫人更是笑开了花:“兄妹几个别贫了,燊儿的手别弄乱了嫣儿的头发,走啦,。站在风道里不冷吗?”
北都第一才女朝众人优雅一笑,随着父兄们走了,三兄妹并排走着,或许是如今帝景最亮的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