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和男人睡觉。”她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一丝犹疑不定。
大叔意识到,她很清醒地用一切能赌的去赌。
那该不该管呢?
“不行,你看看你哪点值得人采补。”他一口回绝。
此时的宋雪意衣衫破败勉强遮体,裸露出部分也是风干的血渍粘着泥,整个人斜倚在灶台边,双髻散乱,脏兮兮的小脸上,唯有一双眼睛闪闪亮亮。
宋雪意定定看他一眼,见他无意接受,便道,“你走吧!”
“你打算干嘛?寻死?”,说了半天起效果没啊?
“不,报仇!”
“怎么报?”
“找别人睡觉”
这孩子要了命了,“别人可没有大叔我这么帅!”
“帅有什么用!你又不帮我,别在这跟我废话!走!走!”宋雪意不耐烦地撵人。
“别人如果骗你跟他睡,但不帮你呢?”
经提醒宋雪意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换一个!”
“还不行呢?”
“再换!”
“小意,别人不光可能跟你睡不帮你,而且会不让你走,采补到你死。如果你这样死了,你的仇怎么报?你父母给你的生路,不是让你来随便和男人睡觉的。”大叔循循善诱。
“可我…我…没有别的东西赌啊!”宋雪意哇地一声哭出来。
因为逞强和过于残酷的事实,被压抑住的情感,一下子喷薄而出,她绝望得开始像个孩子模样哭诉。
“我能…干嘛,我又…修不了仙!就是个…肉体凡胎!”
“你是异灵根,大叔早就探查过。”
“我没法…炼气入体…能的话我爹也不会…”
“这个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可以!那个不可以!你能不能别拿我当小孩玩!”宋雪意扬起手想抓起什么砸过去,却完全使不上力道扬起哪怕一片碎瓦。
大叔看了宋雪意好一会,道,“因为你需要个理由活下去。”
宋雪意闻言呆止住,鼻涕不听话地一抽一抽,眼睛定定地看着大叔。
大叔也定定看她一眼,望向她父母的尸身,缓缓道,“你看看他们,你没有恨吗?一个时辰前,你还有家可以回。”‘
满目疮痍之景象,他一个外人都难以忍受,何况生生父母。
宋雪意顺着大叔目光望去,血泊中父母的尸身双脚相对,那些理所当然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想看就看得的笑,想听便听得的话,再也不会在这两具干瘪的身躯上鲜活起来了。
她怎么会不恨呢?她怎么会不恨!
宋雪意脑中浮现那书生的惨白面孔,这张脸她死也要记到阴曹地府,在地狱里杀个十遍八遍。
大叔见她恨意烧得正旺,又适时地给她一丝希望,“虽然这人招式残虐,但修为并不高,你若潜心修炼,早日筑基,灭杀他应该不成问题。”
“筑基?你怎么看出他的修为的?”
“你爹身上只有两处致命伤,身上却无打斗痕迹,应该来人忌惮他的实力,一击暗杀,元神都没能逃出来,所以这人的修为不会超过你爹。”
“那我什么时候能杀他?必须筑基才行?”筑基对宋雪意来说,无法企及。
“这要看你的努力。筑基不见得多难,与你一样灵根,五十岁结丹的大有人在。”
宋雪意似乎是对这个答案没有什么异议,又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无言。
“你真的不要我?”突然宋雪意一抹鼻涕,直愣愣地看着大叔问道,就算她能修炼,超越那人时也不知何年何月,太久了,她不晓得等不等得到。
“呃…你身上没有我需要的”大叔被她突然问得语塞,不知道怎么答才合适“呃…”
“大胸脯?”宋雪意见他难以启齿模样,寻思就是这档子事。
“啥?”大叔实在被气笑了“恩,这需要等你长大,你还太小。”
好吧,多给她一个选择,让她活下去,起码,他不想看这丫头赴死或者给人糟蹋。
宋雪意这边却盘算起来等她长大给他睡,是不是比自己修炼快点。点点头,嗯,双保险吧。
“我先带你回我那,这边我来收拾。”知道她已经接受父母被残杀的事实,大叔无意让她继续留在这个血腥之地。
一句话将宋雪意又拉回原地,她低下头默不作声。
余光瞥见大叔欲起身过来,她连忙道“我想陪他们再多呆一会儿。”声音中有恳求,她知道自己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
“嗯”大叔应了。接受了,想明了,却不代表放得下。
灶台一旁竹筒翻倒,鱼死一地,夜凉风起,卷散了血腥鱼嗅,却吹不展她的心。
宋雪意留恋地看向她娘不复昔日美貌的脸,又望望父亲浸血风干的指节。想过去抱抱他们,而没有双手双腿的支力,她连爬,都做不到。
大叔望见宋雪意用力瞪大的眼睛满是血丝,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让自己再掉下一滴眼泪,刚想伸手拍拍她,却听宋雪意问道。
“能用法术洗洗他们吗?”
没办法让他们恢复昔日面貌,起码让他们走的干干净净。
大叔说,“好。”手指虚空一点,施了两个水柔术洗刷尸身。
“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想他们一直陪我。”
“嗯。他们会的。”
“所以讨厌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张嘴就唬人。”
“卖鞋大叔从不骗你。”
大叔站起身,右手施了两个火球术,一息间将两具尸身烧化成灰。左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个物件,将骨灰全数吸入,手指轻轻一弹,物件飞向宋雪意头顶,唰地利落套下。
宋雪意脖子上多了样东西。
她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忙低头找,指尖大的一弯黛紫色月牙静静趴在锁骨,又抬头疑惑地看着大叔。
大叔手一背,看向她的眼神带笑,仿佛在说,卖鞋大叔不骗人。
这是另一种陪伴,永远地。
宋雪意强撑着的泪意被这一笑勾得扑嗒扑嗒往下掉。
“耍什么帅。不过是个卖鞋大叔而已。”她扭过头不看那张把她弄哭的脸。
“嗯,很帅的卖鞋大叔。对吧?”大叔走到宋雪意身前,蹲下摸摸她的头,看着宋雪意眼泪鼻涕的小脸,道,“我们走吧。”
宋雪意吸了吸鼻涕,白他一眼,“臭卖鞋的。”自己耍完帅还过来看别人出丑。
大叔噗嗤一笑,不介意地揽起她,一招羽凌尺,飞身跃上,遁回自己的二层竹楼。
除了右腿膝盖,宋雪意的右肘,左踝,背脊多处筋骨碎断,肉皮大伤小伤无数。纵然大叔有续断接骨之能,化腐生肌之药,也不能让她第二天就蹦蹦跳跳。毕竟她凡体身躯,躺下半月总是免不了的。
大小事务大叔一人打理,她家租住小院的修缮,退租,她的吃喝休养。宋雪意着实欠了一份大大的人情债。不过虱子多了不咬,言谢太矫情。想明了,心安理得地接受大叔的好意。
不知是怕她悲念父母,还是试她果真不能炼气入体。大叔丢给她几本法诀,教她导引之法,还揣给她大袋灵石,以便快速吸收灵力,弥补灵微灵气稀薄之不足。
她如法练习,但令大叔也纳闷的是,灵气一入她身体,就像石沉大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得作罢。
一晃半月过去,宋雪意刚能下地走路,大叔便一头扎进炼器房鼓捣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宋雪意一下楼,就见大叔在那个她之前丢石子的鼎前,头发抓得乱糟糟,嘴里不知道念叨什么,右手还在虚空画着。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左手摸出一样东西,往鼎里一丢,接着端坐在鼎边的蒲垫上,闭眼仿佛入定。
宋雪意见状不敢打扰,悄悄地摸出去找吃的。
坊市依旧人影稀少,两侧商户百无聊赖。
宋雪意钻进烧饼铺,买了几个边吃边走。她走的很慢,也许是腿伤未好完全,也许是她怕走到坊市南头的,那个回不去的家。
不足一刻的路,她走了仿佛三个时辰。
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
院门似乎被大叔换过了,新的一样。她不自觉的伸手去摸木质的纹路。
“哈哈”忽地,门内传出爽朗的大笑声。
宋雪意不禁心头一颤,“爹”她啪地一把推开院门喊道。
院当中一个满面胡子大汉蹲在竹筒前,一手抓鱼,一手握刀,眼带凶狠地看向宋雪意。那眼神仿佛在说,刚从湖里钓上来的大鱼,怎么,叫声爹就想吃现成的?
宋雪意被那人完全不似父亲的一脸凶相弄得愣住了,干眨眼恍惚了几秒,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对面人眼神越发不善,忙讪讪地笑笑,“打扰前辈,小的记错门了,前辈慢用。”
说罢,低头退出来小心带好门。
却听门里传来,“哼,这年头随便推个门就能认爹了,有病!”
宋雪意像是被骂声拴在门口,一动不动。一个转身罢了,怎么迈不开步了,她问自己。
崭新的木门那头没有骂声再传出来。静得能听见刮蜕鱼鳞的顿挫声。一刀,一刀。割得她喘不过气。
是的,不论是这扇门,还是她与爹娘曾经住过的哪一扇门,这世界上任何一扇门,推过去,都不会有她期待的二人等在那头了。
她突然了解到,自己没有资格再做一个孩子了。知道这个事实,没给难过追上自己的机会和时间,她终于迈开腿往坊市尽头跑。
整条街的景象在倒退,竹楼,木屋,匾额,人影失了焦似的褪去,只有她一人不回头地向前跑,直跑到大叔家门口,她被抽尽力气地一屁股跌坐在门前,气喘吁吁。
“你想饿死大叔吗?”
不知何时,大叔已敞开门,没了靠背的宋雪意失力地仰倒在地上。
背光使她看不清楚大叔的面目,只见他发丝乱蓬在阳光下,丝丝执拗。她看得噗嗤一笑,从怀里掏出之前买的烧饼,递给他。
大叔撇撇嘴嫌弃地接过,转身走回炼器房,“收拾下,咱们出发。”
闻言宋雪意一翻身爬起来问“我们去哪儿?”
“离开灵微。”大叔没回头。
“好。”
不料她爽快答应,大叔回头认真看她,没有在宋雪意的脸上发现任何悲伤,反而笑意盈盈的。
“我们去离光境找人辨明你为何不能炼气入体。”大叔解释道。
“好。”嘴上应得爽快,但以宋雪意所知不多的见闻,她并不了解离光,这个被世人称之人类修士沃土的地方。
大叔则十分纳闷地看着笑嘻嘻的宋雪意,早准备好一肚子开解的说辞,一句都没用上,只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