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城中,陌逐空便与宋雪意二人分别,耗子却怎么也不肯从宋雪意肩上下来,无奈,陌逐空只得独自前去此处尘劫墟交任务。
宋雪意则在卖鞋大叔带领之下,去往他心心念念的君子婆娑阁。
城中街道扇形排开,虽已夜深却灯火烂漫,琼宇楼阁成行,风情各自迥异,或见拔地气概,或见匠心闲韵。
卖鞋大叔却带着宋雪意往城中河边走,来到一处玉石码头,几丈余的河面上,楼船小舟游弋其间。
河中船只,三层龙船体型最巨,几近平岸,船上人影绰绰,或抚琴吟唱,或举杯痛饮,且歌且乐。
大叔朝这龙船招手,船上小二一见,快速抛过来一条碗粗绳索,大叔横抱起宋雪意,轻盈一跃,踩着绳索三两步便跃入龙船。
一名香肩微露的粉衣女修迎过来盘手一礼,“公子是听曲儿,还是饮杯呀?”
“喝茶。”大叔笑回。
女修起身,“妾身眼拙,未识得我家主人旧识,前辈请随我来。”说着,一身风情散去大半,谦恭地在前方带路。
大叔二人随女修下到龙船内,女修灵力弹指一点亮焰烛,便退下了。
船舱内倒也宽敞,一侧是住间和仓房,一侧是围屏厅房。
围屏似是书画而成,遍是兰花和咏兰之词。烛火透过,闪映出一个绰约人影。
大叔见此,推门而入,宋雪意紧随其后。
厅房内,两侧长椅,中央一床矮塌,榻上一桌,一盏,一壶酒,一个人。
那人听见二人进入,背着的身子转过来,左半发丝盖去半边眼睛,顺着锁骨缠绵探进胸前两片随意一系的靛蓝素袍,一条长腿搭上另一条,下衫随之一敞,双足至大腿处的细白皮肤历历可窥。
此人望见来人,摇摇坐起身,桌上酒壶酒盏随其意动,斟满一盏,飞入手中,那人便长指一托,酒盏咻地飞到大叔面前停住。
大叔拿起酒盏一饮而尽,品评道,“没滋没味,还不如荡心茶。”
那人忽地靛袍一闪,一步近了大叔身前,一把收过酒盏,嗔道,“好酒也香不了你的嘴。”正说着话,两片衣衫唰地散开了。
宋雪意嘴巴哦成圆形,怪不得大叔瞧不上她,看惯这种善于情挑的艳致美人,她连只野花都不算啊。
她倒没有丝毫脸红羞赧,瞪大眼睛不瞬一目,想学几招。
细端那人,发长及地,左分顺发挡去半边五官,右边露出来的面貌,妖娆有余,血色不足,深邃眼眸给一身柔弱无骨的躯体,点亮些清雅,媚而不尘。
宋雪意的关注眼神引起了艳致美人的注意,美人两片衣衫一系,一步来到宋雪意面前,捏起她的下巴,语气妖娆道:“眼神这般火辣,可是喜欢上我了?”
宋雪意被捏得费解,口不择言脱口道:“大婶,你找错人了吧?我可是母的啊!”
闻言,美人那捏下巴的手一颤,“我知道你是女的。”
宋雪意愣了半秒,随即一拍手一恍然,原来美人嗜好与众不同。
她一手握住美人捏她下巴的手,一手拍拍美人肩膀,“虽然帮不了你,但我会默默为你加油的!”
大叔听之拍腿大笑。“青流年,你也有今天!哈哈,叫你老玩什么雌雄莫辩,这下被当成変态大婶了吧!”
青流年郁闷啊,他被同情了吗?被当成変态大婶同情了吗?
他开创君子婆娑阁这一百年,遇女灭女,见男杀男,就没有不迷倒在他靛袍之下的,可这被当成変态大婶同情真是头一遭。
再看那丫头瞪个大眼睛一脸无限真诚,又没办法以大欺小修理她一顿。
青流年一甩袍袖,闪身回到卧榻,背过身不理一大一小二人,生起了闷气。
宋雪意皱眉不解,大叔则笑岔了气似的,半天停不下来。
好容易大叔止了笑,传音告诉宋雪意,青流年如假包换是个男的,让宋雪意给他赔礼。
宋雪意心中存疑,却也依言照做,两人哄好了青流年,大叔忙道明此行来意。
青流年坐起身,手支酒桌托着脸颊,示意宋雪意坐到他对面。
接着,青流年撩开左边发丝,露出的左眼竟是青色眼瞳,好似琉璃一转。
只见青瞳忽然色彩变化,赤黑白黄杂糅着旋转起来,宋雪意一眼望去,像被吸了进去,脑中空白一秒。
而她晃神的功夫,青流年盖下头发,对大叔传音道,“无色质,无因缘,不该于世之人。”
“不该于世?活不长?”大叔传音回问。
“非也。你知道,我以业瞳看这世间,你,这龙船上其他人,均是颜色各异,手脚上牵着套着爱恨情愁各色因缘线。但这丫头在我业瞳之下仍是原般面貌,此为无色质。而只有一许淡不可见的因缘线牵着你,也算无因缘。”
“乖乖,莫非我拐了下凡神仙?”
“神仙也是有因缘的好嘛,轮回历劫多世,怎么可能没有因缘。不该于世,只是她本不该存在,但却存在了,用正青那群自诩神使的傻帽巫师的话来讲,就是其身必有妖异。”
“那不是和说你一样?”
“嗯,差不多。我倒还是有些因缘,也许这丫头活到我这年岁,因缘自然连得多连得重了。”
“那她到底能不能修仙?你能,她应该也行吧?”
“能。只是要寻对功法。我是天灵之体,生下来便灵力充溢,上手就是高阶功法,不适用于她。不过,如此无色质无因缘之人,我倒是还见过一位,那人可是响当当的高阶修士,你不如跟他讨要。说来这人,你也认得…”
缓过神来的宋雪意,见大叔和青流年二人相看不语,大叔面色颇为凝重,她心头升起不安,难道,她果真修不了仙?
大叔此时也转眼看她,大手盖住她头,轻抚一下,又抽回手自储物项链摸出一枚万里传音符,嘴唇微动,催动之下,只见传音符化为一团清光,激射盘转而去。
一刻钟后,不知何处又一团清光窜出,一个闪动来到大叔身前,化为一枚玉简,落入大叔手中,大叔读完玉符上所留讯息,叹了口气。转而对青流年道,“这个贱人果然顺杆爬,要我炼出三千根飞针法宝给他。”
“呵,你师父巴不得你有机会用他那口老鼎磨练技艺,一举两得,甚好甚好。”
“贱人不信我,要我去他那,我人不到,他便不认。”大叔苦着脸。
“哈哈,谁叫你诓人多次,这回送上门让人使唤了吧?自作孽呀自作孽。”青流年拍手一笑,把刚才大叔幸灾乐祸那份大笑原数笑回来。
大叔到不介意随他笑,“我倒无所谓,个把月的事。只是要按你的说法,这丫头也不能跟我去正青啊,那群老巫师再……”
“没错,必须躲着走,那群傻子再把她活祭了,一切功夫白费。”
大叔一脸殷切地拍上青流年肩膀,“青兄,不如你……”
青流年拍掉大叔抚肩之手,“你别看我,我可没你那兴致带孩子,再说,你觉得我这君子婆娑阁适合养孩子么?”
而坐在青流年对面的宋雪意,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也多少明白这个救她水火的大叔,眼看要离她而去了。
二人的轻松言语听得她坐不住,她起身扯了扯大叔衣角。“大叔,你要去哪儿?”
大叔回神看她,见她眼神失了平日神采,安慰道,“小意,咱们此行不虚,你可以修仙,只是弄到功法有些难度,大叔需跟他人做些交易,你且在此处等,大叔会差人来送功法给你。”
“不带我去么?”宋雪意低着头,左脚踩右脚。
“带你去,没准你就死在那了。青前辈只说一次,你要记好,以后莫去招惹正青出身的巫师。所幸离光多无信仰崇拜,你且安心呆着吧。”
青流年言语无温,说得宋雪意低头称是。道理她懂,可情谊难舍。
大叔见此,朝青流年摆摆手,俯身蹲下拍拍宋雪意脸颊,“我们出去吹吹风?”
宋雪意抬眼看大叔,“嗯。”
大叔牵着宋雪意,走出船舱,两人不语,一路逛。
一层两侧划桨,中央吟歌,二层明男艳女,觥筹交错,三层则略显冷清,三四人影,醉伏于案。
上了三层,宋雪意抽回手,抚上凭栏,双手托腮,看星,看城,看水,看人。
不知看了多久,看得眼前一片模糊,忽然她道,“谢谢。”
大叔听了,眼神闪动,却嬉笑道,“发傻了?”
“谢谢。”她重复。除了言谢,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不会伤了二人这份亲近,显得疏离。
大叔无意间闯入她的人生,不问因由地将她从绝境中拉出来,如今又为帮她寻功法而奔走他境去会冤家,她却连他是谁,都不晓得。
“大叔你到底叫什么?”
“沈星和。”
“你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舅舅吧?”宋雪意打趣道,她不想让分别来得那么伤感。
大叔摸摸宋雪意的头,“这就是我拒绝你做我女鼎的原因,恭喜你找到了答案。”
“明知道还说等我长大?想不到啊,原来你不光跟青婶暧。昧。不明,还有这种嗜好。啧啧。”说着往旁边迈开一步,和沈星和拉开距离。
“怎么?怕了?”沈星和又一步缩短距离,近她的身。
“哈哈,我会怕你?”宋雪意仰面大笑,动作夸张,而后抬头望向沈星和,目光流转,“我会等你。”
沈星和也垂眼看她,笑容柔和,“嗯。”
“别以为高枕无忧了,有期限的,回来晚了,就眼睁睁看我投入他人怀抱吧。”
“哈哈,难道耗子化形来娶你?目前为止,只有这个雄性对你感兴趣。”沈星和说着,还冲耗子挤挤眼。
耗子听懂沈星和话语之意,小眼儿瞅瞅宋雪意一脸嫌弃。
宋雪意气极,拎起耗子往沈星和身上丢过去。
小家伙灵巧,尾巴一卷宋雪意手腕,怎么甩都甩不脱。
而沈星和一旁笑吟吟看着,心里却盘算,该把丫头送到哪个安全之地呢?青流年所说没错,君子婆娑阁三教九流,确实不适合女儿家。
难道送到师父那里?师父性情乖张,炼器成狂,弟子都难得收上一个,再一见炎樱知道自己弄坏了他送的羽凌尺,还不知道怎么大发雷霆呢。
正当沈星和踟蹰之际,酒桌那边传来几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