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人间江山多娇,引无数英雄折腰,风流雨打之后,留下的,是那数不尽的传奇,道不完的惆怅,百转千回时,蓦然回首,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蜀州,郾城。城池不大,却是千年来少有的静谧之处,战火纷飞之时恍若世外桃源,太平年间之时少有欺男霸女之人。
此刻,叶秋一身白衣素服,静静的坐在一家酒楼上。酒楼不高,三层,叶秋第二层,靠窗,抬头可观天外云卷云舒,低头可看红尘百态平常故事。
人人皆到平安是福,寻常是福。可惜,自己终于是无福之人。叶秋轻咳一身,看着手掌心中的一缕血丝,摇了摇头。春秋一生,不过百年,但自己这前二十年的债,恐怕是要后几十年还了。
轻抿一杯茶,味苦,微苦。
不知何时,楼下一同样身穿白色丝绸的青年站在楼下,笑盈盈的看着叶秋,随后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去,在密集人群中仿佛如鱼得水般横穿人流,眨眼不知踪迹。
叶秋一笑,却并未如那白衣青年所预料的那样去追赶,反而目光一转,看向酒楼的说书人,听着千里之外的故事。或者,不仅仅故事。
“天下之事,多是寻常,但偶有离奇之事,必然藏有内中隐秘,待到石破天惊之日,方才察觉,此天地又是一清。”一身穿羊裘皮袄的老汉,迥异于一般说书人,身前放着一破碗,碗中略有几枚钱币,老汉却毫不在意。
拿起古旧的烟杆,吸一口烟斗,轻吐一口烟云,老汉又接着道:“且说这眼前之事。江南第一世家杨家数日前突然将整个江南家产紧急缩减,裁撤布庄、粮庄、钱庄、酒楼等近半,原本是江南一巨鳌,眨眼竟然变成了缩头乌龟,而且是把头缩进去的那种,世人不知其缘由,但却也知从此天下多事矣。”
看着酒楼中众人的一脸惊奇、凝重之色,老汉淡淡一笑,“相较而言,以谢家为首的众多世家却一反常态,非但不再以杨家马首是瞻,反而趁机收复杨家留下的空白市场,急剧扩充实力,甚至光天化日之下招兵买马,可谓是谋反之心,路人皆知。”
再次顿了顿,老汉呼出一口烟气,叹道:“后世之人读史,常叹息世间多少事,于大世争锋之日起,便已注定结局。甚至有狂徒说,若是能够身处其间,其会如何如何,思之想之,成为可笑。身在局中,心在棋盘,怎么可能真的做到世事通明、料得先机、从容布局呢。”
酒楼之中,多位酒客早已不满老汉的故弄玄虚,不断有喝骂声传出。
苦涩一笑,老汉却也不再感慨,只是敲了敲烟斗,随意拿起身侧的酒润了润嗓子,开始讲着这数日来的变故。
一月前,天外荧惑摇曳,似要坠落人间。大楚皇宫之内,斗牛冲天,仿佛人皇动怒,欲与天公试比高。
二十日前,江南海啸裂天,神龙出没,龙吟声不绝。有隐者通龙语,却始终不敢多言。后有片语传出:斩白蛇,龙脉断;汉代楚,天下兴。
十五日前,江南出现反贼,啸傲山林,举替天行道大旗,率先反楚。
十日前,明皇御书房批阅奏章之时,突然呕血不止,大内急传太医诊断,内中详情不可知。
五日前,皇后离宫省亲,驾临安国侯府。
市井之中,虽然人人卑微,却自有生存之道。待到老汉说道皇朝密辛之时,整个酒楼早已人去楼空。而酒楼老板更是哭丧着脸,既不敢上前拦下老汉不再说这隐秘之事,又实在舍不得这倾注半生心血的酒楼,可谓是坐立不安。
试问,敢说这等密辛之人,又岂是寻常人。
若说酒楼中还有人,则只剩下叶秋,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吃菜,喝酒,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老汉吐沫星子乱飞,分明想要留住看客,偏偏说着的仍然是那等密辛。
整个酒楼,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有趣的氛围。
半晌之后,老汉终于不再高语,虽然嘴中仍旧嘟哝,但也无非是“世人无胆,不敢听真言”之类的,随后又毫不犹豫的站起来,直接坐在了叶秋对面。
叶秋一笑,也不多言,只是拿起茶壶,给老汉倒了一杯苦茶之后,不再说话。
“酒楼之中喝茶,你小子也是真有意思。”轻嘬一口茶,老汉却是连连呸,哼了一声,道:“还是这么烂的茶。”
“世间最有滋味的莫过于一个苦字,喝烈酒与这喝苦茶不也是一样的道理么。”叶秋淡淡的道,神情之中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忧郁。
“说人话。”
“额。”叶秋看着刚才说书时分明也是高谈阔论的老汉,此刻竟是如此,瞬间无语。
“兜里没钱了。”
“哈哈,有趣,有趣。”老汉动作夸张,连连拍着酒桌。
叶秋一笑,缓缓闭上眼。
耳边呼呼的传来一阵疾风,恍然间仿佛有声音传来,不急不缓,“你既然要找地府,那本座就等着你。”
等到风声停止之时,叶秋睁开眼,原本处于闹事的酒楼,此刻竟然矗立在一片荒野之中。
酒楼斑驳,酒桌却是崭新,杯中的苦茶尚温。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叶秋转身下楼。“千年地府,呵呵。”
“看来这茶要很久喝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