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阁那边,这会儿已经热闹起来,噪杂吵闹的声音时不时的从窗外传来,使得乔氏心里一阵烦躁。不过她很快就按耐了下去,心平气和的朝外面喊了一声:“云姑?”
随即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女人从外间走进来,想是知道乔氏要问什么,只开口道:“回夫人,檀香已经开脸送过来了,她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丫头,院子里的姐妹自然是不少,所以西阁那边也就热了些气氛。”
二爷虽然不能继承国公府的爵位,却也是老夫人正儿八经的嫡子,而且又是个及其俊美的公子爷,试问府上哪个姑娘不心悦于他。
床上襁褓中的小孩儿嘤咛了一声,乔氏回头将他抱起,又看了一眼睡在里头的一岁小女孩儿,抬头朝乔氏笑道:“你拿我那对珊瑚镯子给她送过去吧。”
云姑一愣,有些迟疑:“夫人,那可是您出嫁之时,二爷送给你的。”说是定情信物也不为过。
乔氏淡淡一笑:“我自然是晓得,你且拿过去吧,我这虽已出了月子,却也不能伺候二爷,以后的日子,多是要仰仗她的。”
云姑闻得此言,心里以为她已经想通了,便应了声,去隔壁拿着镯子出去了。
随着云姑的关门声,乔氏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一抹阴冷,不过随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见她将襁褓里的儿子放到床上,起身朝着屋子中央的桌下蹲去,也不知道是触了哪里,那桌子底下的地板突然朝左右缩进去,一间小小的暗格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小小的暗格,成亲第二日她就发现了,里面是锦娘留下的东西。乔氏没有任何迟疑,取出那其貌不扬的小木盒,放在桌上打开来。
里面只有一封锦娘留下的信笺,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玉小瓶。
她沉默了一下,握着小瓶,心里有些挣扎,可是随着西阁那边的热闹声越来越大,将她最后一点犹豫扫去,将小瓶果断的塞进袖袋之中,然后拿起那封信笺往烛台上凑过去。
她不知道,她的这一切举动,一直都落入床上那双明亮的小眼睛之中。
床上的楚连城早就醒了过来,她虽然才一岁多,却是个大人的心智,此刻看着乔氏的举动,心里忍不住的叹气:“嫁给她那色鬼老爹做继室,实在是委屈了乔氏。这色鬼老爹也真是的,他屋子里不是有两通房了么,怎么还纳妾啊。”
这会儿乔氏已经坐到了床前,心里有些不安,她伸手轻轻的抚上楚连城粉嫩的小脸,声音有些轻颤的自言道:“从今以后,我定然待你如玉臣无异。”
自从乔氏嫁进来,就待她十分好,所以此刻楚连城听到她的话,有些不解。忽然自己脸颊上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只听见乔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声恨道:“楚亦信,你要娶妾纳妾随意,只是这辈子,你在不能有任何子嗣,那些贱人也休想在做梦抢了我玉臣的地位!”
楚连城只觉得一阵阴冷从乔氏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心里散开,忍不住在心中打了个寒颤,不由得的猜测起来,莫不是那小瓶子里装的东西是·······
片刻,乔氏换了乳娘进来,便起身朝着乳娘吩咐道:“今儿二爷大喜,我去厨房瞧瞧参汤好了么,你仔细看着小姐少爷。”
老爷爱喝参汤,所以乳娘也不曾多想。
书房之中,楚亦信背手站在窗前,目光淡然的盯着西阁那边。
长袖临风,被吹的鼓鼓作响,俊美的面容上,并没有丝毫的喜色,反而是眉间那一抹伤感更加的明显。
他长叹一声,回头转忘了桌上那一碗散着热气的参汤,里面有股熟悉的药味。这时候只听见他低叹一句,声音十分的温柔:“锦娘,你去已有一年有余了,咱们的连城也一岁多了。”他叙叙的低语着,一面转踏入屋中,抬起桌上那碗参汤,一饮而尽。
孩子嘛,他要那么多做甚么?
放下碗,脸上浮起一抹神采,朝外唤道:“腊八,进来伺候你家爷,准备去西阁!”
一直在寝房中的乔氏得知楚亦信已经喝了参汤,这会去往西阁,心里五味陈杂。说不痛怎么可能,这个男人她毕竟爱了那么多年,甚至在他娶妻之后,还苦苦等着。虽说这最后自己还是嫁给了他,可是他这个人自来多情,心只怕是从未有一刻是留在自己这里的吧!
既然这个男人她留不住,那么今后就将心思放在这一双孩儿的身上吧!
冷静下来,她略坐了片刻,方转头朝床上的孩子看去,襁褓中的儿子睡得很熟,一岁多的连城正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看着她,软软糯糯的叫道:“娘娘,饿。”
乔氏满脸的慈爱,起身将她抱起,搂入怀中,刮着她小巧挺直的鼻子温柔笑道:“你个小胖子,娘已经让人给你准备好了肉粥。”说着,便朝外唤了云姑和乳娘进来伺候。
虽说乔氏是自己现在的继母,不过楚连城还是十分喜欢她的,她自来到这个世界,亲娘便一直在病中,真正照顾自己的,一直都是乔氏,当然这也并不影响楚连城对于亲母的眷念。
她黏在乔氏香软的怀中,只觉得那色鬼老爹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乔氏这么个美人,他偏要夜夜跟着那些胭脂俗粉鬼混。有时候她还真的有些怀疑,此刻的老爹是去年那个在娘亲榻前伤心欲绝的痴情男人么?
当然这个问题楚连城没有多想,她现在还想,每天只管着吃喝拉撒就是,想那么多做什么,前世累了一辈子,现在能享福了,她还去瞎操心做什么。
至于乔氏,虽然她好,可是没办法,老爹心不在她的身上,自己也没法儿,只怪是命吧。
日子便这样一朝一夕的过去了,转眼间便过了两年,楚连城整日都带着一岁多的弟弟去给老爷子和老夫人请安,乔氏待妾室宽和,为人又温厚,从来不忤逆祖母的意思,所以祖母那里也并未为难她,只是自从三伯进了官爵,三叔也入了仕,老爹还整日风花雪月的,所以他们二房渐渐的不得祖父祖母喜欢。
在加上大房里出了个绝世才女,所以楚连城和楚玉臣越发显得渺小起来。说起这位才女堂姐,楚连城其实当初得知她作的诗时,也惊了一下。因为她作的诗,竟然是前世小学课本上的【画】,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听闻这位堂姐是跟随着表哥们一起到祖父的书房玩耍,看见墙上一副画轴,而即兴作出来的,正好被祖父听见,然后就才名远播。之后又有一去二三里,烟炊四五家什么的诗词。而且今年四岁的她,已经有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名句,便是太师都称赞不绝,更是惊动了宫中,皇后娘娘今日还特意将她召进宫里去。
所以楚连城带着楚玉臣来给祖父祖母请安之时,便吃了闭门羹,不过他们小孩子家的,倒觉得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在长辈面前,自然是好,只是一路上两个丫头心里就不悦,一路嘀咕着过来。
到一处池塘,忽然旁侧的假山里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将楚玉臣撞到在地上。
“玉平少爷作甚呢?”楚玉臣的丫头莲子急忙将地上被撞哭了的楚玉臣抱起哄着,朝前方得意的小公子责问道。
这位玉平少爷正是大房的嫡长子,本来身份就高贵,如今又有个进宫的才女妹妹,更是自恃高人一等,如今见一个丫头责起自己来,冷哼一声,“你们二房的规矩倒是大得很,竟然连一个奴婢都责起主子来。”
莲子一听这话,着急起来,“明明是玉萍少爷推倒了我们玉臣少爷,如今还成了奴婢的不是。”
楚连城本是不愿意多管的,而且这堂兄自来就不喜自己,可是瞧见玉臣被擦破的小手,心里很是气愤,然没等她开口,楚玉平就瞪了过来,“怎么你个小野种,也要教训本少爷么?”
楚连城的娘亲,是个来历不明的绝美女子,便是到她去世,色鬼老爹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人。只是当初却冲破一切世俗将她娶了进来,然即便如此,这些事情从旁人嘴里出来,就变了味道,而且越变越离谱,最后还有人说楚连城不是楚亦信的女儿。
这时候莲子怀里年仅一岁多的楚玉臣突然从帘子怀里挣扎着,直接朝毫无防备的楚玉平扑了上去。
这一幕着实把众人都吓坏了,一面只听楚玉臣奶声奶气的说着:“你是小野桶!”他说话虽也早,却是吐字不清。
一时间楚连城又心疼他又忍不住的想要笑,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沁满了心身,她没有任何的迟疑,也朝地上刚反应过来的楚玉平扑去,朝他脸上抓去。现在她是小孩子,所以一切都要用小孩子的行为来解决问题。而且她很不介意以暴制暴。
楚玉平怎也没想到,平时胆小如鼠的楚连城和这一岁多的楚玉臣,竟然敢动手打他。加之这楚连城自来就是个胖妞,这整个身子压下去,他还真有些喘不过气。
小孩子家的打闹本是没有什么,可因楚玉臣一直嚷着小野桶,祖父那里晓得了,追查下去,大房里楚玉平身边伺候的人都被训了个遍儿。
当年楚亦信的婚事他虽然对此不满,可是却不代表他就把这个自小就十分聪慧的儿子放弃了。又何况,连城这个孩子,是他楚家的血脉不假。
楚玉平身边丫头被训,大房的奶奶自然也脱不了关系,所以二房与大房的嫌隙就这般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