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见苏蛮儿坚决,怕惹她生气,这才颤巍巍的脱了上衣,绷着小脸儿,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苏蛮儿看他异常的表情和他不同于一般七八岁小男孩的羞涩,蓦然明白了一件事:他是不是在幽水阁里遇到了什么,以至于他对脱衣服如此的敏感。她低咒一声,“这些个没良心的人,这么小的小孩都要祸害!真该挨千刀万怪才解恨!”
苏蛮儿赶忙举起自己手中的金疮药和推拿油给黎看,说:“我看你身上有伤,是要给你上药的。”
黎这才收起了刚才那种有些委屈的表情,乖乖的脱了上衣坐下。苏蛮儿看他乖巧的样子,心中的同情又加了几分。
黎的身上比脸上更瘦,肋骨都挑的高高的,全身上下没有二两肉,就像一把零落的骨头拼在了一起。瘦且不说,只上边青紫遍布的淤痕就让人触目惊心,老些的淤青还没好,就添上了新的,交错的让人心疼,苏蛮儿暗自咬了咬牙,把那群人恨到了骨子里。
苏蛮儿用手推开药油的时候都不敢太用力,手下的男孩瘦弱的让人惊心,苏蛮儿害怕自己力气稍微大点就要折断了手下的骨头。
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苏蛮儿,歪着头看苏蛮儿认真的给他上药,揉散了,再上药,再揉。苏蛮儿的目光跟他相对,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以为他是疼的了,就问:“是不是疼?”
黎摇摇头,说:“不疼。”是的,不疼,与之前在幽水阁中的日子相比,这点疼又怎么算疼。数十个大汉围着他踢打他都忍过来了,怎么会忍不得这点。他只是想看着苏蛮儿,细细的感受着此时内心中升腾起的那种奇异的柔软,他想让这种柔软长一点,再长一点……
一绺湿发落在了苏蛮儿的颊边,黎赶紧伸手把头发别在了苏蛮儿的耳后,苏蛮儿看着他温柔的笑了笑,为这小小的贴心。
把黎身上的药油都推开揉散了之后,苏蛮儿累的不行,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揉过的人都知道,不用力把药揉开了根本就没用,苏蛮儿用了不小的劲儿,但是黎一声儿痛都没喊。
把剩下的药油递给黎,苏蛮儿说:“你看看腿上还有什么地方受伤的,照我刚才的方法推开就好了。”
黎点点头,道了声“谢谢”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上身的伤被苏蛮儿用药油揉的很热,已经不怎么疼了,黎撩开裤子,看着腿上青紫的地方,倒了些药油到手上,搓热了也开始揉了起来,也不知是手法问题还是怎么的,总觉得比刚才疼了许多。
这厢苏蛮儿绞干了头发,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似乎又出现了那片迷蒙的梦境,苏蛮儿漫无边际的跑着,她不知道后面有什么,她只觉得要一直跑下去。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苏蛮儿突然看到了爷爷的身影,她张开嘴巴喊“爷爷”,拼命拼命的喊却一丝声音都出不来,爷爷的身影越来越远,苏蛮儿急的痛哭却也再也追不上了。
苏蛮儿伤心的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的声嘶力竭。此时宋子构出现在苏蛮儿的眼前,他伸出一只手那么温柔的拥着苏蛮儿,另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从发顶一直顺到发梢,他没说话,温柔的唇贴着苏蛮儿的发顶浅浅的吻着,温柔的陪伴让苏蛮儿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清晨,苏蛮儿从抽泣中睁开眼睛,发现天光大亮,她醒醒神儿,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收拾好东西又要上路了。
黎跟着苏蛮儿坐在马车里,见苏蛮儿一直在看书,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种浓浓的羡慕。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苏蛮儿有些累的放下书,伸了伸懒腰,黎才鼓起勇气有些怯怯的叫了声:“蛮儿姐姐。”
苏蛮儿抬头应了一声,以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苏蛮儿很多时候都不是话多的人,如果没有让她感兴趣的人或话题,她能很长时间不说话。突然发现这个男孩也是一上午都没讲话,小朋友老是不讲话会不会影响心理健康?想到这里,苏蛮儿忙打起精神来,问:“黎,怎么了?”
黎见苏蛮儿郑重的看着自己,更加不好意思了,又开始折磨起了他的衣角,扭啊扭啊,似乎挣扎了很久才又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说:“蛮儿姐姐,你可以教我认字吗?”
“可以啊,怎么想学认字呢?”苏蛮儿见黎生性羞怯,有意引导他多说一些话。
“因为……因为……我也想看书。”黎憋了好久才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苏蛮儿说出来这句话。
“好啊,那我每天教你几个字。”苏蛮儿见黎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忙拿出笔墨纸砚就要开始,从最简单的数字开始教起。
苏蛮儿见黎学的很快,收了些玩笑的心思,开始认真的教了起来,但是感觉黎学的太快了,完全不像是初学者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的问:“你以前学过字吗?”
黎有些迷蒙的回想了一下,好像脑海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好摇了摇头说:“记不起来了。”苏蛮儿暗道黎的身世怕是不那么简单,这么早就给孩子启蒙的家庭,必不是什么小户人家,只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以沦落至此。
遇到聪明的徒弟,苏蛮儿也教的起劲儿。
这边儿正想着下一个字教什么呢,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然城到重水之间的这段多是山路,崎岖难行。苏蛮儿以为车子出了什么状况,正要撩开帘子询问,只听到一个颇为彪悍的声音喊出了一句很是熟悉的,千百年来在山林中流传不息的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苏蛮儿只觉得满头黑线,怎么都不来点创新的。苏蛮儿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儿,撩开帘子就要走出马车看看,却感觉到黎用手拉了拉她的衣服不让她出去,苏蛮儿心头一暖,这是黎第一次主动对她做出肢体上的亲近。苏蛮儿知道他是担心她,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抬脚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