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人的属性,是从小自带悲凉的气息的,因为需要承受别人的侧目之光。我就是那个充满悲凉气息的男孩,我叫董新建。一直希望离开有山有水的家乡,也离开人来人往的地方。
感觉说起来也不大可能,在一所繁华的大都市里,没有哪个角落永远没有人来人往。可能是我那个有山有水的家乡,人们犹如避凶趋吉的眼神,都太过露骨。
甚至连父母对自己都不敢对自己有太过的亲近,稍有不注意,就可能发生危险。在不懂事的年纪,就要体会有距离的关爱,有距离的友善,有距离的无名厌恶……好像什么跟我都是有距离的。有时候连一个拥抱都是带有疏离感的,为什么呢?因为怕受到伤害,变成跟自己一样的“怪物”吧!
艾滋病,身为HIV病毒的携带者,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都像是一个被判处无期徒刑的犯人。或许是我太悲观,虽然可以通过定期的各类检查,在药物的控制下,可以跟正常人一样生活起居,日常交往。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且不带偏见的眼光看待自己呢?我连自己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就被生活所唾弃,被爱的人所疏离,甚至连爱与被爱的资格都被剥夺。父母也曾为我黯然神伤,为我的未来的生活感到担忧过。
从小,我就被禁止了很多活动,父母也不敢让我和小朋友一起玩,那时候的我,会觉得委屈、也沮丧过、也生气过,我的哭闹和反抗,回应我的只有母亲满脸的泪水和眼里深深的哀伤,还有父亲垂下头的沉默。随着我的成长,我的不甘心,我的反抗,从呐喊到沉默。所有这一切扭曲了的生活,是有可以追溯到的那一天的。也就是说,那一天以前的我,也是一个可爱招人喜欢的孩子,在那以后,就不是了,一切都变了,造成这一切的翻天覆地变化的,是血。是可以救命,也可以造成伤害的本源。因为输的血,是HIV病毒携带者的血,所以我也就成了HIV病毒的携带者。
随着病情的检测结果的出现,一纸诊断书,就把我的世界切割成了两块。一块,是我鲜活珍贵的童年生活留在我的过去;一块,是灰色的我的以后。在这一场残忍的闹剧中,医院认为自己的医治程序中,没有存在过错,也就谈不上有对我负责的责任;血站方认为自己采血、保存、运输过程中也不存在问题,在双方拒不负责的场面里,法院的判决结果也因为我没有劳动能力,未成年的情况,不存在丧失劳动能力精神损害等方面需要赔偿的地方,只判处医院血站双方给予一定的治疗赔偿。我当然不会知道,我的病源血来自于谁,或者有谁跟我一样如此“幸运”地感受世界的奇妙境遇。
感觉过了好几个世纪的时光,我决定离开生我养我的父母和家乡。有一种挣脱牢笼奔向远方的自在感,终于让压抑的心稍微的喘一口气。在随着火车前进而倒退的影像中,我看着窗外的太阳从初升到最后的一点点残红退却,我看见车窗玻璃上自己的脸,有两行眼泪落下。
我没有上过学,但是我父母让我在家自学完成了学业,虽然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用,但我也没有因为不甘和怨恨成长为一个心理扭曲,报复社会的毒瘤。就像泰戈尔那句“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显然,我的三观还没有因为生活的扭曲而扭曲。
我最感谢的是父母在我最懊丧的那段时光,可以让我在学习中慢慢找到解放自己的出口。我没有同学朋友的陪伴,却可以从书中了解这一切温暖人心,最有力量的地方。我慢慢明白了世界会有一面光明一面阴暗的地方,我想我可能是身处阴暗面,内心却被光明笼罩的地方。海伦凯勒告诉我什么都无法阻挡内心的渴望,所以才有了《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要坚强、要乐观、要珍惜,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书带给我最有力的支撑。在昏暗无光的日子里,是书充当我的阳光,陪伴我度过漫长的又孤独的时光。
我是缺乏与人交流的能力的,因为父母怕我跟别的小朋友发生争执,无意打伤别人,又或者被人打伤,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要知道,我是一个艾滋病毒的携带者,我就是最致命的存在,学校“奉劝”父母让我退学“好好休养”。父母也理解学校这么做的原因跟处境。辍学在家的我,偶尔外出也会被周围人的眼光刺到,久而久之,也就失去了跟外界交流的欲望。
年幼的我,面对异样的眼光才发现,书并没有教给我,怎么应对他们的“有色眼光”,在我还没有学会勇敢的时候给了我超重的打击。我到的地方,大家都会像潮水一般地退去,在我身后的地方又聚集起来,对着我的背影指指点点,小声评论着什么。妈妈会捂着我的耳朵,快步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可是,我还是听到了那些不客气的话,我看着妈妈难看的脸色,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晚上,我躲在被窝里悄悄哭,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真糟糕,现在想象都觉得那天晚上会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我不想看见妈妈愁容满面的脸色,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我原来是大家眼中可怕的瘟神。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缠着妈妈带我出去,也不再希望出去跟小朋友们玩耍,我躲在我的房间里,降低我的存在感,觉得自己给父母添了不少麻烦,所有这一切的压力,我只能在书里得到慰藉。
现在,我找到了一份工作,一份并不需要跟人接触交流的工作,作家。还好自己读的书还算比较多,可以在这一方面发展一二。便在网上找了几个目标工作发了简历,也收到了回复。最终,确定到G城去,那个有海的城市,也会像海一样的宽容的对待我吧?于是,在网上租到G城郊区的一所二手房,决定在那里一个人生活,看看没有看过的霓虹闪烁。父母也尊重我的决定,只是在我出发前,带着一千个不放心我的眼神注视着我的离开。在列车开动的那一刻,我想忘记自己的一切,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像没有阴霾的日子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