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血印大道的一座普通的大厦里，穿着衬衫西裤的3104一个人坐在桌前整理档案资料。
在血都莫邪心理咨询中心，3104的办公室算不上特别。这里四面八方都是磨砂玻璃，其中有一面玻璃贴着墙。房间的形状像是蜂巢，一间间挨着挤成特殊的多边形，进门的通道像是蚁穴，十分随缘地在各个房间之间绕着弯。
3104的房间大约在通道的尽头附近，当然这个通道有许多个尽头，他的房间只能占据其中一个。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
有句话说得好，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衬托出别人的毫不费力。3104经常都是整个中心最晚离开的那个人，所有同事说到他没有不称赞他工作努力的，而三年前的一次抑郁疏导单项奖章，就是他这一切努力迄今为止的全部回报。
在3104接待的客户里，曾经有一个特殊的客户发现了他工作极为努力的这样一个事实。那人问他，命运这样玩弄他，难道他心里就没有过一丝怨恨？而3104只是严肃如常地回答说，哪怕上天赐给他再沉重的生活，他依然将这当作礼物。
那个客户被3104的回答所打动，竟难以自拔地对他产生了感情。可是3104却坚持说，你知道吗，心理咨询师和客户之间，爱情是一种禁忌。得不到的东西，应该让它永远纯真。
于是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个客户至今仍是3104最忠实的客户。
3104翻开她的资料，在本该贴证件照的位置，贴的却是一把剑的照片，和3104的剑一样，绘平凡之塔，而末端写的字是：花神。
正在出神之际，只听有人敲了玻璃门三下，然后推了推，大概是看见门没锁，就直接推开玻璃门，轻声走了进来。
是她吗？这么晚了。
或许不是她吧？
可是还能是谁？
“你在吗？3104……”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3104没有回答，从抽屉里轻轻拿剑出来，看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用力一剑扔出去，砸穿玻璃墙，直奔那个不知底细的闯入者。
“好熟悉啊！”只听那人说。隔着玻璃墙上砸出的孔洞，3104看见闯入者竟没有闪躲，仅仅是拿他的剑——也是血祭——扣住自己投去的剑的剑柄，帮那把剑减速后，又像弹簧一样反弹回来，竟准确地把那把剑从孔洞里压了回来。3104伸出右手使劲接住剑柄，然后想起了那人的声音——是龙帝。
“那天在澎湃北站，偷袭烛光的剑也是你扔出来的吧？”龙帝人还没进办公室，一句拷问就逼了上来。
“3104是江湖中人，追杀陆烛光是我的权利和义务。是或者不是，都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3104说。
“那天从我手上把剑抢走，害我追了一下午的人，也是你吗？”龙帝这样问的时候，人影已经浮现在门口了。
3104怅惘道：“你明明见到了他的真面，却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3104. 3104在你心中的存在感，真的有这么低吗？”
只见在毛玻璃门外，龙帝的身影握紧不锈钢把手，轻轻一拉。
整扇门如同受到重击一般，朝龙帝那里崩裂开来。
龙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让，碎成千片的玻璃门喧嚣着砸到地上。只留下一声惊心动魄的回响，让龙帝还在原地发呆。
3104微微一笑。他伸手一推身边没有装把手的一面玻璃墙，那整面墙居然才是正门。
“只是一个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那扇门坏了很多天了。下次进门，记得预约，谢谢。”3104说。
“真的是你。”龙帝不顾3104的玩笑，自顾自地说，“烛光来的那天，真的是你从我手上把剑抢走的。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很多。”
“我猜你不是为了追究那件事才来找我的。”3104说。
“不管怎么说，很高兴认识你。”龙帝说。
“我不喜欢听废话，你来找我一定是有目的的，有什么事就说吧。”3104双臂抱在胸前，眼睛看着看不见的远方。
“请你后天晚饭过后来澎湃第二体育场F看台，想约大家谈一谈追杀令的事情。花神已经答应要来了。”
“高生望应该没有答应要去吧？”3104问道。
“花神答应帮我问问……”
“那高生望就不会来，”3104打断说，“这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套路。”
“也许吧，但我希望你能来。”
“为什么？因为我发过一道追杀令，对吗？”
龙帝沉默了一会儿，才解释说：“因为你们每个人都很重要。”
3104听到这里，忽然忍不住笑了：“那么，如果我不去呢？”
“为什么不去？我想我们都应该愿意对最近的事情多一些了解。不然下一道追杀令，谁也不知道会落在谁的头上。”龙帝显然没有想到3104会说他不去，即兴编了这样一套说辞。
“所谓江湖，杀戮而已。生亦何惧，死亦何惧。依我看，没有什么好谈的。”3104永远保持着认真严肃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龙帝大概听出3104的倔强，也隐约知道3104是辩论界一等一的好手，跟他谈判多半是没戏。龙帝还是尝试着劝了几句，然而却觉得自己越说越会把事情搞砸。只好总结说：“我的邀请就是这样，你不来我也不能勉强，还有些时间，我希望你还能改变主意。”
谁料3104却说：“谁说我不去呢？龙帝亲自大驾光临请我，这我不去也太不赏脸了。我是说，我看没有什么好谈的，但我还是会去。”
龙帝总算听出来了，3104一直都在跟他开玩笑。3104就是那种开任何玩笑都会让人信以为真的人，他开的玩笑，连他自己都不会笑。
既然3104这样表态，那龙帝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龙帝收到陆烛光发的消息，说林雨眠已经通知到。龙帝想了想，就不说高生望，至少还有天明和雷老大没通知过。他不能浪费时间，不能多留了。
龙帝本来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办公室，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按捺不住好奇心，转身回来问了3104一个武学上的问题：“看起来，扔剑应该是你的招牌动作。可是你把剑扔过来的时候，如果我没有把剑打回去，而是把剑打偏、打在地上，那你不就没有剑了吗？你接下来该怎么跟我过招？”
3104看着龙帝，凌厉的眼神如凛风扫过秋田，嘴角微微有一丝冷笑。最后却答说：“你跪下来，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
龙帝知道3104这话不是认真的。不过此等机密，他也不指望如此轻易就问出来，只好忍住心底天大的好奇，说：“那么，打扰了。”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空房间里又剩下3104一个人。
3104瞬间收起刚才发自肺腑的狂妄，又变回了一个寂寂无名的心理咨询师，一个人默默地整理资料。
有时候他会觉得，如果真的从此改行当一个专职的游侠，或许也真的挺好。那是他真正喜欢的事业，何况他现在已经是十大游侠之一。
如果年轻十岁，他大概会毅然决然地往游侠这条道路上发展下去。
如果年轻十岁，他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高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