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曲臂,助跑,投掷。
标枪如闪电裂破长空,消失不见,刹那间又出现在陆放翁面前,眼看陆放翁就是肚破肠流的悲惨结局。
陆放翁长髯飘飞,双袖笼起,修长的双掌不断捏出各种剑诀。
手掌千百般变化,千百套剑诀潮起潮落。
千百支剑气纵横如雪,向急飙而来的标枪削下。
标枪被摩擦出的残屑,也如雪花一般的飘落。这一刹那,竟然如春日晚宴盛放的烟火,分外绚烂分外迷人也分外嗜血。
标枪入,放翁袍袖一挥掩住小腹,飞退。
白衣女子脸色淡漠如雪,急趋至陆放翁身前,蛾眉微颦道,“观兄,小妹带有白熊续断膏,最是止血疗创的良药,你快快服下。”
说吧,白衣女子掏出一黑色瓷瓶,揪起盖子,一股奇异药香立刻弥漫开来,连一击得手的大将军鼻子也翕动不已,立时生了夺药的念头。
谁料陆放翁脸白如霜,根本不予理睬,一手捂住银白标枪,一手横臂挡开白衣女递过的药瓶。冷哼一声,双目泛起红光,小腹处正涌出的鲜血迅速停止。
紧接着,原本滴落在地上的血滴,也纷纷弹跳起来,原本被染成血红的雪,也回复了青盐般的颜色。
弹跳在半空中的血滴,逐渐凝结成一泓血水,只是这血水看上去带有金黄的色泽,而陆放翁的受重创小腹处,标枪扎入的地方也流溢出金黄色的光芒。
陆放翁双手握住标枪,深吸一口气,双目圆睁美髯飘拂,竟然把这根亮银标枪自小腹中拔了下来。
神奇地世,小腹处伤口不但没有喷溅鲜血,反而正在奇异的愈合。白衣女子脸色惊疑不定,她颤声道:“观兄,莫非你要施展那一招?”
大将军颇有玩味的看着陆放翁,他还没听说过,在中了标枪后还能实施反击的强者?要知道当年魔西远古大神克拉苏斯,也是中了标枪后仓惶退避,最终因为受创严重被挤出元老院,落了一个身败名裂下场。
现在,一个东土州的金丹修士,被标枪扎进小腹,没有当场陨灭就算他造化命大,莫非还幻想着反击么?真是不知死活的可恶的东土人族。
将军想对了,也想错了。
对的是陆放翁确实是不顾死活,错的是陆放翁确实有能力实施反击。而且是比一树梅花一放翁剑气齐发更凌厉的反击。
如果说千百支剑只能割伤你的外表,搅碎你的身外之物,却对你强劲的躯体一无所伤,那么凝聚千百支剑为一剑,持剑一击只求在你躯体留下一个烙印。这一个烙印能让你痛彻心肠,这一个烙印能让你魔功消亡,这一个烙印,能让你肉散魂丧。
所以化千百支剑为一剑,拄剑起立的陆放翁大步向前,弹剑而歌,口中低吟:东风恶,欢情薄,莫莫莫!
每吟一个字,放翁小腹上的伤口就愈合了一分,九个字吟完,放翁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只是白皙的小腹处形成一个九瓣梅花烙。
白衣女子珠泪潸然,她已明了今日陆放翁已存死志,梅花烙乃是放翁师门秘籍,激发全身潜能予敌一击,只是这项绝技必须身受重创后才能施展,本意是保命之术。
但在三百年前有放翁师门中人,参与李药师驱魔大军,在和魔狼族战斗中陷入重围,为牵引住魔狼强者,给正急趋而来的大军围歼的机会,这位师门中人身受重创后,不惜燃烧真元,施展梅花烙绝技,和魔狼族一位大狼主同归于尽。
据云在漠北魔狼雪原深处,现在还留有一个深坑,里面埋葬了数十名高阶魔狼统领。
从此这门可以和强敌同归于尽的功法,就由幸存者辑录下来,归于陆放翁师门保存研讨。白衣女子和放翁有极深渊源,自然是晓得内情,也知晓当初放翁对初恋同门师妹说过,若有一天两人被天地嫉妒棒打鸳鸯,他就不惜以梅花烙功法来殉情。当时只是当做情人间小儿女山盟海誓的情话,白衣女还心理酸酸的不以为然。想不到今日一见,竟然一语成谶。
当年陆放翁和同门师妹唐小婉倾心相恋,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恩爱缠绵,共创钗头凤神功,里面有红酥手,黄藤酒等吴越国名记小吃,在吴越成为美谈。
而白衣女子名叫隐谷中香,也和陆放翁唐小婉系同门,当时她对风流倜傥的放翁也情根深种,无奈陆唐二人天作之合,旁人再也寻不到罅隙。
直到陆唐二人结为夫妻多年,却没有子息,陆母大怒,逼迫二人和离,陆唐二人洒泪而别,分手后陆放翁沉溺于剑术,终于修成一树梅花一放翁剑法。
不过伤心人别有怀抱,剑术再高绝,母命亦难违背,情海错处,今生无可挽回。这次隐谷中香居中策划,传讯邀请放翁参与百花杀大计,既有公心也有私意。
公心是举诸当时东土州内强者,放翁是金丹境中出类拔萃者。而且他剑术有成后被吴越国主聘为国师,负有匡扶国难,解民倒悬的使命。
放翁虽然情场失意,但为人正直有担当,参与铲除冲天大将军恰符合其任侠仗义特点,又能一舒其多年郁结心志。
于私来说,隐谷中香这些年也一直对放翁师兄念念不忘,刚才场面厮杀惨烈,她独呼两次观兄,那是放翁的名讳,也是唐小婉当年娇语呼唤的,如今小婉伊人已逝,这句观兄本应绝迹人寰。但今日却被隐谷中香一再提及。不料事有反复,陆放翁听得观兄两字,立时心焦肝敝,一时间万念成灰涌起强烈悔恨。
这一世,终究是对不起小婉,大丈夫仗剑走江湖,本来快意恩仇,为何老天偏偏改变造化一意拨弄。如今自己身心重创才明悟在心,当年的忍让和懦弱是多么的令爱人失望和悲哀。
陆放翁英俊的虎目中迸溅出血泪,他已经运转起师门绝学“梅花烙”,全身的真元不断在燃烧,在竭力抽取四肢百骸中蕴藏着的最后的一丝力量,以痛为引,以伤为柴,以命为釜,一步一踏印,一步一血泪,放翁的头发似在风中燃烧,他的眼角变的狰狞可怖,他小腹的创口已经变成了金黄色。
隐谷中香悲呼一声,她默默苦恋数十年的师兄,已经化作了一朵雪地上怒放的梅花,向着严阵以待的大将军飘去。
梅落,无声,雪地只余一地灿若梅花瓣的血痕。
大将军仍然挺立,但小腹处,几乎和放翁被标枪所重创的同样位置,露出一个黑通通的大洞,里面黑气氤氲,应该是魔元泄露。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重创,黄金甲同样被破蚀成一个洞,将军大痛大怒大恐。因为这件自起事以来就没有离过身的黄金甲,竟然开始在大将军身上自动脱落,缩小,在空中重新组合成一具黄金人像。然后,破空飞走。
在场的众人包括隐谷中香、王幽篁和朱邪亚子才知晓,原来大将军身上的黄金甲,竟然是一件通灵宝器。
失去黄金甲的庇护,大将军也显得失魂落魄,正想振作精神,余勇可贾,却再无机会。从半空中飞射过来一条赤炼火蛇,绕着大将军的脖颈一转,一颗毛茸茸的魁首就掉了下来。这条赤炼火蛇一击得手,哈哈狂笑中恢复人身。
朱邪亚子惊呼出声,竟然是化形大妖,难道是妖宫来人?
那化为人型的大妖,有一双赤红的双瞳,脖子如圆柱,下巴肥白,看上去妖异又别扭,让人恨不得一圈锤爆它的蛇头。
他的薄薄地嘴唇无声地张开,露出一口细碎的尖利牙齿。歪着脖子狞视着朱邪亚子,一把阴柔的声音响起:朱邪家的千里驹,听说你幼童时在唐宫里有奇遇,被天子相中作看家奴仆,区区十六岁即晋至融合境,又得尔父宠爱,独门嫡传的心箭也传授与你。假以时日,岂非金丹有成?这对我大梁可是十分不利呢。不如杀掉算了,杀掉你,你大晋国朱邪部可愿臣服于我嫩?
这蛇妖虽然口吐人言,尽诉对朱邪亚子的怨言,让人闻听好似颇要点首赞同的意味,正默默运转玄功疗伤的王幽篁最先察觉情状有异,暗叹一口气又掏出青翠竹筒,筒内倾洒出丝丝雨雾,众人被春雨柔丝所轻抚,心头立刻一片清凉,当时就憬悟到原来这蛇形大妖,竟然以音波为介,悄悄施展迷惑心智的妖术,若不是王幽篁的浥轻尘佛法玄妙,岂非齐齐着了道?
朱邪亚子少年心性,最是心直口快嫉恶如仇,他怒叱一声:你这大妖好不讲道理,洛阳百花杀大会,天下四国五镇同气相应同声相求,你虽占得斩将第一先手,但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岂能胜任天下共主。你口称大梁,莫非是代表梁主说话?
朱邪亚子是四国之首大晋太子,不但勇猛过人而且颇有胆略。冲天大将军授首,原本微妙的天下形势立刻被搅动,避据稻丁山的唐天子早已被四国五镇抛弃,百花杀首倡者乃是降唐又自立的梁主,根深太浅没有被列入与四镇比肩,可这赤蛇大妖却口称大梁,莫非它要替梁主谋这江山不成?或者这赤蛇大妖就是梁主本人?
想及此处,莫等朱邪亚子惊呼出声,王幽篁和隐谷中香皆已反应过来,两人齐呼不好,施展身法就要从空中遁走,朱邪亚子也翻身跃上斑鸠宝马,人马合一打个旋就要奔离。
长安九月八,冲天大将军伏诛,天下大乱国妖肆虐,谁来斩妖除魔?